我閉著眼,將那碗液體一飲而盡。
冰涼的水液似乎有什麼活性,像是順著我的喉嚨一路鉆進了肚子里。
我忍著幾欲作嘔的感覺,給方蕙心看了看我手中的空碗。
「小姐,奴婢全部喝完了。」
「很好。那簪子你拿著。明日若你的臉完好如初,甚至膚若凝脂,那便是本小姐給你的賞賜。若你膽敢欺騙本小姐……那便用這簪子以死謝罪吧。」
我捂著血淋淋的臉頰,點頭應是。
方蕙心皺了皺眉,揮手讓我下去了。
我轉身退出屋門,正撞見侍女敏兒提著燈從院子偏門輕手輕腳進來,身后還跟著個瘦高的男人。
我知道,那便是方蕙心的未婚夫,新科狀元許寧。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剛才有一瞬間,我竟看到敏兒離許寧十分近,就像靠在人懷里似的。
敏兒見我雙頰染血,被嚇了一跳:「元喜姐,你這是……」
我趕忙將食指豎在唇前,又匆忙向許寧行了一禮,轉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從床下摸索了一會兒,摸出個帶鎖的盒子。里面放著的,是我父母的牌位,還有幾本書。
我心口怦怦亂跳,為了平靜下來,我不住地擦拭著兩個牌位,怎奈一想起許寧和方蕙心的臉,我心里的恨意便如野火燎原,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下。
臉頰上的血沾濕了衣服,我連包扎都沒包扎。
因為我知道,明日一早,我臉上的皮膚必然是光潔如初。
良久,我將父母的牌位放回了床下,躺下睡了過去。
3
第二天一早,我準備去找方蕙心,正好看到許寧從偏門離開的背影,敏兒跟在他身后。
我面無表情進了方蕙心的屋子,她正靠在床頭,面色紅潤,眼角猶帶春意。
看到我的一瞬間,她雙眼一亮,驚喜道:「咦?竟真的好了!」
方蕙心下床緊走幾步到我面前,手指掐著我的臉,尖銳的指甲劃得我臉頰生疼。
「天啊,不愧是嶺南的巫醫,元喜,想不到你還真有本事啊!」
我故作驚恐地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我的小姐,您可小聲點吧,如今哪還有什麼巫醫呀?」
我往頭頂指了指:「那一位早已不允許巫醫出來活動了,小姐,這個方子可得捂好了,萬一傳出去,對丞相大人也沒好處!」
方蕙心點頭:「放心,本小姐懂得。今晚我就找信得過的下人去做這『蚴耋』,此事絕不讓外人知道。哦對了,那簪子賞你了。」
我一臉感恩戴德地退下了,剛出院門迎面又撞上了敏兒。
她見我的臉完好如初,更加驚詫:「元喜姐,你這、這是……」
我搖了搖頭,示意這事她別管。
敏兒見我不說也不追問,我見她一臉疲憊便問道:「你不是昨夜當值嗎?怎的現在還在這里?」
敏兒臉色不好,走到僻靜處壓低了聲音道:「快別提了,昨夜本應是香凝值夜,這不是被小姐給趕到軍營里去了嗎,今早就……沒了。唉,到頭來還得我伺候著。」
我垂眸笑了笑:「辛苦你了,在外頭站了一夜吧?」
敏兒道:「可不是。你是不知道……咱們小姐,人都快魔怔了,昨晚一直問許公子她美嗎,問了不知多少次,我聽著都煩了。」
我裝作沒聽到她語氣中的埋怨,不經意道:「小姐跟許公子郎才女貌,般配得很,許是兩人情投意合,鬧著玩兒呢。
」
「話說,最近京中有傳言,說是許狀元要做陳世美呢。」
敏兒頓了頓,好奇道:「怎麼說?」
「據說他在家鄉原本有訂下婚約的青梅竹馬,說好了高中后就去迎娶,結果中了狀元就跟咱們小姐好了。」
敏兒問:「哦?可那位青梅竹馬不是還等著嗎?」
我嘆了口氣:「等什麼等,說是這姑娘家里失火,一家人全沒了。」
「京中有說書人編了故事去講,沒指名道姓,但都知道講的就是許公子。雖說有含沙射影之嫌,但總歸就是些看客在八卦,倒不至于影響咱們這位姑爺的名聲。」
敏兒似乎若有所思,隨意附和了我兩句。
提醒之意我已盡到,沒有再多說。
敏兒轉而問我:「我看你這是要出門?」
我點點頭:「小姐交代我出門采買些安和香。」
「蚴耋」的味道不大好,放一把安和香能有效壓制住那股味道。
晚間,我照例從冬生手里接過盒子,一進屋便看到方蕙心一臉急迫地望過來。
「拿到了?快,快拿給我!」
她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狂熱。
我把碗遞給她,看著她一點點喝干了碗里的液體,隨后疾步撲向妝奩處,撫著臉頰上的小痣,露出狂喜之色。
「一夜,只需一夜,明日本小姐還是第一美人!」
我低聲附和,掩住了眼中的一抹嘲諷。
當晚我當值,許寧今日沒有來跟方蕙心幽會,我便得以睡在方蕙心屏風外的小榻上。
月上中天,萬籟俱寂。
我輕手輕腳起身,小心地望向屏風后面。
屋內漆黑,唯有月光透過窗戶灑下零星光亮。
床幃薄透,借著這點光,我隱約看到方蕙心的身體發生了變化。
她整個人開始變得鼓脹、肥大,臉頰處更是脹得像個球,活生生把五官都給擠沒了。
皮膚如同吹了氣的皮筏一樣透明發白,不斷地凹凸蠕動著,似乎這薄薄的一層皮包裹著些難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