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嫁人心切的主子，臉上偏生長出一顆大痣。

我告訴了她一個老家的偏方。

把用尸油熬制的香蠟立在水中，放在將死之人的額頭，待香蠟燃盡后，將混了蠟油的液體喝下去，就能讓肌膚變得嫩如凝脂。

她信了，看著鏡中自己吹彈可破的臉，十分滿意。

我看著微微蠕動的皮膚，也十分滿意。

1

從西角門進入相府，我一眼就看見了院子里挑水的小廝冬生。

他眼神往后面院子里一瞥，我立刻讀懂了他的暗示，點了點頭就回了方小姐的蘭心院。

不出所料，剛進去沒走幾步，就聽到屋子里傳來一陣叮叮咣咣打砸東西的聲音，還有小丫頭的啜泣聲。

我走近門邊，方蕙心的尖利的嗓音越發清晰。

「賤人、賤人！看到本小姐變丑了你開心了是不是？整日在院子里晃來晃去，是等著勾引我的許郎吧？不要臉的小婊子，還想踩著主子攀高枝去呢！」

隨即又是清脆的巴掌聲。

那丫頭我認識，叫香凝，才十四五歲，沒什麼親人，平日里也就是端茶倒水，安安分分，我見她年紀小，便照顧了些許，也不知她怎麼就惹著我們這位大小姐了。

我低眉順眼地開門進去，方蕙心正掐著香凝的脖子左右開弓地扇巴掌，小丫頭的臉眼瞅著紅腫起來，印著指甲印，顯得十分可怖。

屋子里的兩個侍女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生怕下一個就輪到她們。

「還敢哭？本小姐賞你巴掌，你不跪下謝恩還敢掉眼淚？」

香凝整張臉高高腫起，細瘦的手腕軟軟垂著，已經哭都沒力氣哭了。

方蕙心嬌美的面容扭曲著，掐著香凝脖子的手越發用力，描著蔻丹的指甲刺進了皮膚里，紅紅的嘴唇勾起尖銳的弧度，語氣像是蛇吐著芯子般令人悚然：「這就不行了？沒用的東西。」

她施施然松手，香凝麻稈似的身子一下子滑落在地。

方蕙心揉著手腕，靛青灑金的衣擺晃動間帶起一陣香風。

她隨意擺了擺手：「拖下去吧。當人沒意思，如今本小姐讓她做豬玀，扔到軍營里去。告訴張督軍——」

「本小姐賞了他們一只母豬，想吃還是怎樣都隨便。」

那兩個侍女顫聲應了，手忙腳亂爬起來把香凝拉了下去。

我始終低頭安靜地侍立在一邊，指甲卻已摳進肉里。

方蕙心坐到妝奩前，纖纖玉指撫了撫頭上的水翠色的步搖，云淡風輕開口：

「怎樣，找到了嗎？讓本小姐容顏煥發的方法。」

我趕緊上前福身：「回稟小姐，奴婢托人回老家暗中打聽了，確認那方子無誤。」

我湊近兩步，壓低了聲音：「將尸油熬制的香蠟立在水中，放在將死之人的額頭上，待香蠟燃盡，將碗中的液體喝下去，便可煥顏。」

方蕙心是當朝丞相的獨女，也是嫡女，自小便是掌上明珠。前段時間科舉告一段落，方丞相便給她訂下了狀元郎許寧做夫婿。

婚期將近，方蕙心卻忽然發現，自己臉上竟長了顆小小的痣。

她本就是京城第一美人，被人捧慣了，平日里最以容貌自得。她找了十幾個郎中，宮里的御醫也找了，痣就是下不去，她幾乎瘋了一樣砸了屋里所有的東西，對我們幾個侍女也是拳打腳踢，尖叫著說我們嫉妒、害她毀容。

我捂著被踢了一腳的肚子艱難開口，說我家鄉有個偏方，能祛腐生新、讓皮肉嫩滑無比。方蕙心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催著讓我去找。

可眼下，方蕙心聽罷，柳眉一豎，甩手就給了我一個巴掌，勃然大怒道：

「什麼？尸油？死人？你竟敢讓本小姐沾染那種惡心東西！」

她身材纖秾合度，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這一巴掌竟讓我跌坐在地。

我捂著臉，趕忙低聲下氣地解釋：「小姐知道，奴婢是從嶺南逃難來的，嶺南那邊，原也有不少巫醫流傳的偏方，雖說前些年因為圣人的厭惡而被焚毀了不少，但也有零星依舊留存于世。」

「方才奴婢說的靈水，名為『蚴耋』，是奴婢兒時曾聽說過的駐顏之法，聽聞隔日便能見效，效果堪比仙藥。」

方蕙心瞇了瞇眼，我繼續勸說：「小姐，奴婢知道您心急。如今咱們各種辦法已經用盡，何不試試這偏方？」

方蕙心思索一會兒，忽然伸手掐住我的臉，冷笑道：「好，試試就試試。今晚你便去弄這『蚴耋』，往自己臉上涂就是。本小姐等著看，你能不能煥顏！」

我捂著臉，低聲應了。

2

入夜，整個丞相府靜了下來。我守在方蕙心院門前不住張望，終于看到冬生手里端著個盒子走了過來。

我趕忙接過他手里的盒子，轉身進了方蕙心的屋子。

方蕙心正倚在榻上，一襲薄裙勾勒出她玲瓏的身姿。

她懶懶瞥了我一眼，往我面前扔了一把銀釵：「把自己臉劃掉，再喝了那玩意兒。若你明天沒能煥顏……呵呵。」

我狠了狠心，用銀釵將左右兩側的臉頰都劃破了。

我拿出裝著「蚴耋」的碗，里面的液體濃黑，但我看到，在燭光下，這液體竟然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里面攪動翻滾一般，泛起奇異的光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