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領我進村的女生一樣,碰到我的一刻,寒冷刺骨。
曉帥掙扎過后,貼邊躺下,嘀咕了句:「我真想讓他留下。」
大剛關燈,躺在我倆中間。
山村的黑夜沒有光亮。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死寂般安靜。
只有……我一個人的呼吸聲。
在我記憶中,曉帥睡覺打呼嚕,大剛有嚴重的鼻炎,呼吸聲很重。
但是,漫長靜謐的黑夜,我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
我的腦海中甚至冒出可怕的想法。
我的同伴,還活著嗎?
咚咚——
墻壁發出敲擊聲。
一下、一下,像是有人用腦袋在隔壁撞墻。
我屏氣凝神,不敢出聲。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這堵墻的隔壁,連接著后院,沒有任何房間。
誰在外面敲墻?
我難以想象。
敲擊聲持續大概一個小時,我的神經一直保持緊繃。
終于安靜了。
緊接著。
刺啦刺啦——
屋里傳來手指甲撓過玻璃的聲響。
音調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一定是某種生物,擁有長長的指甲,用力劃向玻璃,恨不得抓爛了窗戶,鉆進屋里。
這樣一想,我偷偷瞇著眼,看向窗戶的位置。
一雙猩紅色的眼睛,死死盯住我。
那絕對不是人類的瞳孔。
我差點尖叫出聲。
它從窗戶鉆進來,距離我越來越近。
仿佛一只怪物在向我移動。
我害怕極了。
木板上的提示說——
【若你在黑夜看到紅色的眼睛,請躲到衣柜內。】
我毫不猶豫地打開柜門,一下子鉆進去。
關門的剎那,猩紅的眼睛怨毒地瞪著我。
幸運的是,它無法進入柜子。
我蜷縮成一團,迷迷糊糊睡了一宿。
一直熬到天明,我透過衣柜的縫隙,看到大剛和曉帥起床了。
他們把所有的食物和水,塞到我的旅行包里。
大剛悄悄地說:「我給他寫一封信,你幫我去門口盯著。」
曉帥不情不愿:「咱們三個在一起多好,永不分開。」
大剛搖搖頭:「不能害了兄弟。」
曉帥執拗不過他:「你動作快點,新鬼打不過老妖,村長來了,我可沒辦法。」
大剛攤開紙,飛速地寫著什麼。
十幾分鐘后,他把信紙折疊,塞進我的包里。
準備完畢,大剛呼喊我。
「強子,起來了,快點走吧!」
他打開柜門,拽我:「咱們下山,哀牢峰太危險,別再往更深處走了。」
「好。」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跟隨著他們二人離開。
村子依舊是冷冷清清,杳無人跡。
我們穿過一片白骨遍野的墓地。
走過郁郁蔥蔥的樹林。
我看見了破舊的寺廟,四周擺放著各種形狀的石雕。
「你走吧,我們走不掉了。」
大剛忽然停住腳步。
他跪在地上,雙手合十,正如昨天的女生那般,對著雕像磕頭。
「你們?」
我哽咽了。
明明有無數個疑問,此刻,卻不知問什麼才好。
曉帥雙膝一彎,也跪在一尊石像前。
他說:「強子,快走,離開哀牢峰。我們還殘留著記憶,清醒不了多長時間。萬一我們迷失錯亂,你會有生命危險。」
他們已不是活人。
我抹把眼淚,「謝謝你們幫我。」
轉身,飛奔下山。
我按照記憶中的原路奔跑。
可是,我找不到詭異的小溪。
天空下起蒙蒙細雨。
我躲在一棵大樹下,吃點東西充饑。
我從背包里翻出大剛的那封信。
字跡潦草、匆忙。
他寫道——
強子,我已經死了。
曉帥比我死得更早,他在去廁所的時候,被村民抓到,殘忍殺害。
哀牢村根本沒有活人。
你看到的村民都是靈魂。
這些秘密,只有人死后,才能知道真相。
所有死在哀牢峰的活人,都會被困在此處,永遠無法離開。
我們成為山靈的奴仆,信奉山靈、祭拜山靈。
它會保佑我們在世的家人安康順遂。
但是,山靈喜歡生吃。
它需要活人,需要祭品,源源不斷提供力量。
我們這些靈魂只能聽從它的安排,漸漸迷失自我,被污染,忘卻過去,成為它的傀儡。
有的靈魂頑強堅定,寧死不屈,選擇反抗。
你看到的那個不斷墜崖、摔進溪水的男人,就是反抗者之一。
山靈會神降懲罰。
永生永世、痛苦死亡、不斷輪回的懲罰。
有的靈魂選擇自我毀滅,比如村子里的殘疾人。
然而,我們是山靈的奴仆,無法灰飛煙滅。
只能永遠困在哀牢峰,拖著殘缺不全的靈魂,祭拜那些象征著山靈的雕像,祈福、禱告,殘留著斷斷續續的記憶。
你問我山靈是誰?
我也沒見過它的容貌。
傳聞,它偶爾會盤踞在寺廟,俯視人間。
村長是死得最早的靈魂。
他說:山靈生活在哀牢峰的最深處、最頂端,那是人類永遠無法觸及的地方。
他還說:山靈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哀牢峰的每一個生靈,不被人類侵蝕。
所以,你快點逃吧。
不要去探究山靈,自然之力,你贏不了。
祝福你,我的哥們。
4
我忍不住落淚。
怪不得曉帥好似變了個人,原來他已經死亡,成為被污染的靈魂。yz
大剛依靠著頑強的記憶,拼命救下我,送我離開。
三個好兄弟,多年的同學,如今,只剩下我自己僥幸存活。
可恨的是,我知道了真相,卻沒有能力救活他們。
深深的愧疚感和無力感,包裹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