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漸沉睡了過去。
在這些天的擔驚受怕中,我還是第一次睡得這麼熟。
「叮鈴鈴!」
忽然間,一陣刺耳的鈴聲打斷了我的夢。
我被瞬間驚醒了。
走到門前,從貓眼里往外一看,只見我爸正站在門口。
這些年,我們父女倆還是第一次見面。
他的容貌變化極大,從我印象中意氣風發的青年,變成了一個皺紋橫生、疲憊至極的中年人。
「悅悅,你在嗎?給爸爸開個門吧。」
說起來,我剛才還念叨著「想要個家人」,然后一醒來就看見了真的家人,也算是夢想成真了。
可是我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冰冷地道:「你找我干什麼?」
爸爸無力地垂下了頭,顫聲道:「悅悅,你知道嗎?你的柔嫣阿姨,今天早上忽然死了。」
他的臉色非常難看:「而且,她的死法……跟你妹妹當年一模一樣。」
我面無表情。
因為我早就知道了。
從昨天在徐柔嫣頭上看到「1」開始,我就篤定她活不到明天了。
果然如此。
爸爸懇切地講了下去:「悅悅,這些年是爸爸對不起你,可是爸爸也只有你了。」
「你回到我身邊吧,好不好?」
我心里一陣惡心。
我被欺凌的時候,他不管我。
我進精神病院的時候,他不管我。
我出精神病院、獨自飄零的時候,他還是不管我。
可是當他的妻女快死光了,他卻忽然想起來還有個女兒了。
真是虛偽的人。
但是,我并沒有拒絕爸爸。
我掛上了一副同樣虛偽的笑容,和顏悅色地拉開了門。Ƴȥ
「爸爸,女兒回來了。」
爸爸強行擠出了兩滴淚水,笑道:「太好了,我們一家終于能團聚了!」
我看著爸爸頭上驟然出現的、血紅的「7」,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是啊。
還有七天,你就能和徐柔嫣、安枝枝,在地下一家團聚了。
6
我搬回了爸爸的家。
在這短短的幾天中,我似乎過上了想象中「溫馨」的生活。
有相陪的家人,有避風的港灣。
聽起來,我應該過著相當幸福的生活。
可是我卻一點也不開心。
而且,我能感覺到自己有哪里出問題了。
我的情感世界變得干涸又麻木,無法感受到任何外界的刺激。
甚至,對于即將死亡的親生父親,我都生不出半分同情,只能冷眼看著他頭上的數字變小,「7」「6」「5」……
在爸爸頭上出現「4」的那天晚上,我出門去倒了垃圾。
夜空浩蕩而靜謐,只有一點星星在閃。
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不想打破這美好的良夜。
「安悅。」
一道清透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一驚,抬頭望去。
只見高高的圍墻上,坐著一個陌生的少年。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覺得他好看得不像真人。他的眉眼清俊昳麗,垂眸時讓人莫名想到了硯臺上的霜雪。
我問:「你是誰,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微笑道:「沒人不知道你啊。自稱能看到別人壽命、大名鼎鼎的慘案主角——安悅。」
說著,他縱身一躍,穩穩地落了地。
「我叫林宴,和你是一類人。」
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什麼……一類人?」
林宴走上前來,不顧我的后退,在一瞬間內靠近了我。
我們的距離忽然被縮短了。
二人的唇也離得很近,清淺的呼吸曖昧地圍繞在二人之間。
麻木的心終于起了漣漪,我的臉開始變得滾燙:「你……靠得那麼近做什麼?」
林宴這才分開了一點。
他用墨色、深邃的目光凝視著我,篤定地開了口。
「我們都是瘋子。」
7
林宴說,我們都是瘋子?
我坐在桌邊吃著早餐,想到昨晚的場景,不禁有些出神。
這少年到底是誰,為什麼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
就在這時,爸爸朝我走了過來。
他頭頂著血紅的「3」,沖著我露出了一個偽裝的微笑。
「悅悅,爸爸今天要加班,晚上就不回來了。」
這個笑容本該很溫柔,只可惜在紅光的照映下,也變得詭異無比了。
我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等等?
晚上不回來了?
這也就是說,我可以出門去找林宴了!
我的心瞬間雀躍了起來。
不知為何,從見到那少年的第一眼起,我就很想接近他、觸碰他。
也許他說的是真的,我們都是瘋子,所以,才會更渴望同類的安慰。
這種渴望鮮活而熱烈,一下子點燃了我干涸的心。Ӱz
我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一把推開房門。
「嗨。」
門口的少年冷白如霜,掛著一絲慵懶的笑意,在光線下極為柔和。
……
林宴帶著我,去了天臺的一角。
我問:「你說我們都是瘋子,為什麼?」
林宴拿出了一根煙,在指間隨意地把玩著。
「因為,我也可以看見別人頭上的倒計時。」
這話一出,如同驚雷驟響。
我失聲道:「什麼?!」
林宴用打火機點燃了那根煙,在白霧中被模糊了輪廓,不辨神色。
「我從出生起,就能看到別人頭上的死亡倒計時,可是沒人信我,他們都叫我『瘋子』。」
「可是三年前,在碎尸案的新聞播報上,你說能看到倒計時。我就明白了,世界上是有我的同類的。
」
聽完,我驚得全身都顫抖了。
其實,誰也不知道,我在心底多渴望能有人信我。
三年前,我曾淚流滿面地跟無數人解釋,想讓他們知道,我沒說謊,我真的能看見死亡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