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同樣是這麼打算的,可是一連五天都找不到任嘉嘉。
他調出任嘉嘉的入學檔案,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其實新生入學的時候,學校領導就叮囑過他,讓他特別關照一下這個孩子,卻沒有給出理由。當初他覺得,任嘉嘉可能和往屆的情況一樣,是個有背景的學生,所以才會受到領導重視。他一向對這種學生沒有好感,因此也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此刻他仔細地翻開她的檔案,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職。
任嘉嘉的檔案里,父母那一欄里寫得是「死亡」,其他直系親屬則空著,只在備注的部分寫著某某市福利院。看到入學資料那一部分,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竟然是入學分數最高的孩子!
他猶豫了片刻,撥通了福利院的電話,電話提示是空號。繼而,他又依次打了她小學、初中和高中學校的電話,接電話的人在查了相關檔案之后,都說學校里根本沒有一個叫做任嘉嘉的學生。
郝老師放下電話,眉頭擰成了「川」字。他想起熊笑笑她們說的話,心底泛起一層涼意。當初她們說任嘉嘉如何恐怖、如何詭異,并列舉了重重證據企圖讓他相信任嘉嘉不是人,他只是一笑了之,認為那不過是孩子們為了讓他調整宿舍編造的荒唐謊言罷了。
而此刻,他不得不重新考慮她們的話。雖然他依然堅信「任嘉嘉不是人」這個論點很荒謬,但是,任嘉嘉肯定有問題。
郝老師想了想,又撥通了任嘉嘉高中學校的電話,他想重新確認一下。
因為以這麼好的成績考取重點大學,學校不可能沒有印象的。最起碼,任嘉嘉在她所在班級的班主任心里,應該是個值得驕傲的學生。
在郝老師的堅持下,電話轉接到了檔案上高三一班的班主任那里。
「請問,你們班里有叫任嘉嘉的學生嗎?」
「沒有。」
「那麼…… 你們上一屆學生中,有考入某重點大學的學生嗎?」
「沒有!」
「請您再好好回憶一下!」
「肯定沒有!我的學生被哪個學校錄取,難道我還不記得嗎?!」對方顯然覺得郝老師在無理取鬧。
郝老師放下電話,點上一根煙,又馬上撥通了學校的內線:「張主任,您上次叮囑我特別關照的學生,也就是那個叫任嘉嘉的學生,是什麼來歷?」
張主任在電話里停頓了幾秒:「哪個任嘉嘉?」
「您不知道?!」
「……」張主任似乎在努力回憶這個名字,沉默了好久,才說道:「哦…… 那個孩子,我也不知道。是教委那邊關照過來的……」
「那是教委的什麼人?」郝老師追問道。
「你問這個干嘛?!」張主任反問道。
郝老師想了想,覺得最好先不要把事情鬧大,或許其中又什麼誤會或者出了什麼差錯,還是再等等再說吧:「沒什麼,我翻閱學生檔案,有點好奇而已……」
9.任嘉嘉回來了
第六天,任嘉嘉回來了。她抱著一個笨重的紙箱子,柴棍兒一般的小細胳膊顯得不堪重負,仿佛隨時都可能被那箱子壓斷一樣。
她還是面無表情,蒼白的臉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嘴唇很紅,眼睛很黑,宛如陪葬的紙人。
她的身體恢復了之前的柔韌,即便搬著如此沉重的箱子,走起路來仍然無聲無息。
一些認識任嘉嘉的同學看到她,嚇得遠遠地躲開,卻又忍不住站在他們自認為安全的距離對她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任嘉嘉放下箱子,擦擦汗,有些奇怪地看著遠處那些同學,微微皺了皺眉頭——以前大家都是對她視而不見的啊?今天是怎麼了?她檢視了一下自己的衣著,除了比較土氣破舊之外,并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她決定不理他們,繼續搬起箱子向宿舍走去。
宿舍里沒有人,熊笑笑她們的被褥都不見了,書桌上蒙著一層薄薄的灰塵。她又皺了皺眉頭,這才打開箱子,把里面的雜志一本本搬到自己的床鋪上——這是她很辛苦得找了多家舊雜志攤和廢紙才搜集來的。沒有那些雜志,她總覺得身體里空蕩蕩的,無法入睡……
那些雜志和以前的一樣破舊,一樣散發著舊紙的味道。所有的雜志都是《男生女生》,并且多數都是相同的幾期。她輕輕吹吹每一本上灰塵,小心翼翼地把雜志表面擦干凈,然后才認真地鋪在床板上。
這個時候,郝老師來了——任嘉嘉一走進校園,就有人向他匯報了。
郝老師站在宿舍門口,聞到舊紙的霉味兒,微微皺起眉頭。任嘉嘉的表情有些窘迫,她也知道自己拿雜志當褥子有些怪異。于是她低下頭,小聲問道:「老師…… 你找我?…… 其實我臨時有急事,所以曠課了…… 對不起,來不及請假……」
郝老師沒有說話,他第一次認真打量著這個瘦得過份的女生,心底也忍不住覺得她過于怪異,難怪被同學說成是紙人。
「你平安回來就好。」郝老師盡量說得很委婉,他不想在言語上傷害自己的學生:「我們可以談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