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垮著臉,惡狠狠瞪著我質問:「你干什麼?」
我長了張嘴,第一聲竟發不出來,嘴皮像是兩片旱了三年的土地,半響聲音才十分虛弱的從喉頭涌出:「我……我堅持不住了。」
「放下,還沒到時候。」老劉嘶啞的聲音驟然傳來。
我看了老劉一眼,看著他眼中越發滲人的兇光,舔了舔嘴唇,強忍著心中那股瘋狂的渴望,緩緩把手縮了回去。
時間越久,我就越是快要忍耐不住陷入沉睡,我開始控制不住時不時閉上雙眼,而后在夢魘之中猛地睜開,忍受越來越劇烈的頭痛,然后再次在無法控制的困倦中緩緩閉上雙眼,如此往復。
說實話,我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態,我越來越虛弱了,我或許年輕,但年輕的代價是我的身體還在發育之中,它們本就繼續營養的支撐,可在如今這饑渴的時刻,那些需求都變成了要命的猛獸,將熱量與體力從我身軀里一寸寸的抽走。
我斜眼偷瞄著老劉,見他也時不時閉上眼睛可精神卻比自己要強上許多,我看的分明,他看向我的眼神越來越兇狠,可有時又變得猶豫,不知道在等待些什麼。
他的猶豫表現的那麼明顯,也許……
老劉是在等待他的良知渴死餓死?
而我呢?我在等什麼?
我早該為了活命的機會動手了,他們被埋在礦里不怪我,我也沒想到塌方會這麼快!ӳż
可我還在猶豫,腦子里閃過的全是曾經與我兄弟一起挖坑的畫面,那些他對我描繪的藍圖……
09
第四天過去了,救援還是沒有來。
我的兩張嘴唇幾乎長在了一起,半天才扯開,粘稠的鮮血帶著鐵銹的味道涂滿了唇瓣,我猶豫著開口:「要不……要不……還是把水分著喝了吧。
」
老劉慢慢搖搖頭,聲音沙啞得宛如百歲老人:「不行,你心里也清楚,這點水……只能讓一個人活下去。」
聽到他終于點破了這句話,我緩緩抬起眼皮,頭皮逐漸酥麻,心中警惕大增。
老劉……老劉說這句話,難道是終于忍耐不住,要撕破臉皮了嗎?
忽然老劉笑了起來,那聲音卻沙啞的像是在哭。
他說:「小兄弟,我老劉活到今天,敢自稱是一個好人。在陜西,我曾經把手里唯一一個包子掰成兩半,分給一個乞丐。
我還救過一條狗,一條快要淹死的,黃色的小卷毛狗。我記得那是河北的冬天,湖面還結著冰,一個女人跪在湖邊,哭著求人救她的狗,我二話沒說就跳了下去,差點就這麼因為一條狗把自己的命搭了進去……」
三天來,這是老劉第二次絮絮叨叨說這麼多話,但他費了這麼多口水,只想表達自己是個好人,有什麼用意呢?
我靜靜地聽完,說:「的確,你是個好人。所以,你是想說……」Ⴘż
我聽著他的語氣,心中升起一股希望,自然而然地想到,他說得這麼動人,難道是要大發善心,以犧牲自己為代價,把活下去的希望讓給我嗎?
老劉輕輕點頭,臉上堆起勉強的笑說:「我沒告訴你,其實我還藏著半塊兒饅頭。本來想自己偷吃的。可咱倆就這麼耗下去,誰都活不了。我想,還是讓你活下去吧,畢竟你這麼年輕,而我已經沒多少時間可活了。」
他朝我身后努努嘴:「饅頭就在我的布包里,你去拿過來吧。」
這樣的話,我本不該相信。我本該懷疑,可就在聽完老劉那句就連騙小孩,小孩都不會信的鬼話后,我的腦子里卻已經除了饅頭兩個字,再聽不進其他東西了。
我已經餓的發瘋了,我已經餓的無法忍受,我的內臟在吞吃我自己的身體,我必須要吃點東西,什麼都好,只要是能吃的,什麼都可以!
我看著老劉和藹的笑容,慌忙手腳并用的爬了過去,慌張的像是爭食的狗,我此時腦子里什麼都沒了,轉過頭,就伸手想去拿老劉的包。
可我朝老劉身后搭眼一看,立刻就愣住了——他的身后空空如也,哪里有什麼布包?
10
我頓時感到頭皮發麻,一股極其強烈的不祥預感涌來。
可是已經晚了,隨著一聲悶響,我的頭上傳來一陣劇痛。我捂著頭在地上翻滾起來,嘴里連連呻吟著。
「你……你居然騙我!」我嘴里咕噥著發出刺耳的尖叫和模糊不清的聲音。
老劉手中握著石頭,淚流滿面:「孩子,我做了一輩子好人,不是我有多善良,而是想積德行善,求老天爺早些睜眼,讓我的兒子回到我身邊。可是,我這次不得不當一回惡人。我也不想這樣,但我只能這樣!老天爺啊,這是你逼我的!」
他嚎啕大哭,形似惡鬼般舉著石頭朝我逼來。
我在地上掙扎著,鮮血流淌,覆蓋了我的臉,然后灑落在地上,我像是蚯蚓一樣扭動著身子一點點向后移動,喃喃說道:「等等……等等!我有話要說!」
「孩子,叔叔對不住你,來世你找我報仇,做牛做馬給你賠罪,我老劉絕不說一個不字!有什麼話,等我下去找你時再說吧!」
要被殺了,我必須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