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了下來。

一陣細碎的，斷續的聲響自那只白色的蟬蛹發出。

我沉默地閉上眼睛，從背后抽出一支羽箭，接著轉身將箭尖對準那道裂縫。

我睜開眼時，娜娜清秀的臉孔正從那條縫隙中探出。

我咬著牙，死死地盯住她不斷往外溢出的蟲體，呼吸也不自覺加重。

「路行之，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娜娜呀，請不要殺死我……」

那張臉上適時露出迷茫、哀求的神情，但我將手里的箭握得更緊了些。

在我們對峙的間隙，蠕動的蟲體仍在緩慢地破開那層累贅的被蛹。

有奇異的清甜香氣從中逸散。那是蟲母吸引蝴蝶的外信息素。

突然，娜娜重重地甩了甩頭，然后她停頓了幾秒才用焦急的口吻喊道：

「路行之，沒時間了。你現在必須聽我的，接下來我怎麼說你怎麼做！」

沒有給我反應的機會，她飛速地安排：

「樓梯間有一桶汽油……我們來的那天我藏進去的……」

她不合時宜地笑了一下。

「那些蟲子就要來了，路行之，等它們到的時候，你……」

像是卡頓了一樣，她眉頭緊皺：

「對不起，我騙了你，這里根本就沒有什麼汽油，我只是想拖延時間……路行之，我不想死。」

她又想說什麼，但是卻像被掐住了脖子，只從嗓子里發出破碎的音節。

我將長箭收了回去。

因為我看懂了她的唇語，她說：

「路行之，行動！」

20 

不作一秒遲疑。ýż

我在幾步之間就奔向了樓梯間。漆黑的空間，連月光都照不進來。

借著手機的微弱光線，我終于找到了那桶混進行李中的汽油。

而娜娜書包的夾層里，靜靜地躺著一只小小的打火機。

而大剌剌的窗外，十來輛越野車正呈包圍圈的形式，將整棟樓困了起來。

天色仿佛更暗了一些。

無數只蝴蝶人盤旋在天上，將月亮也快要遮擋住。

我迅速地奔跑了起來。

娜娜的蟲體幾乎完全脫離了被蛹。她此刻很安靜。

可我寧愿她像剛剛一樣向我討饒，這樣我還能跟自己說，她不是娜娜。

被蛹上的白色絮狀物是很好的附著對象，汽油澆上去就被浸得很濕，只需要一點火星子，它就能被引燃。

「一定要這樣嗎？人能變成蝴蝶，那蝴蝶呢？

「哈哈哈，路同學，你好可愛。」

娜娜大聲地笑著，不知道是對于我異想天開的嘲笑，還是單純覺得很好笑。

「謝謝你。」

娜娜望著我的眼睛，極其鄭重地說。

在蟲母的指引和外信息素的誘導下，蝴蝶們接連涌進樓道內，它們像是無知無覺的機器，只聽從于蟲母的命令。

它們僵化的復眼，依戀地看著自己的蟲母，無畏地奔赴蟲母為它們謀劃的死亡結局。

這是一種愚昧而無用的文明。

在娜娜被蝴蝶埋起來前，我看到了她最后的唇語。

「再見。」

21

負責開道的先遣成員已來到 5 樓。

我舉著一只淺藍色的打火機, 遲遲沒有動作。

隔著一段距離的地方, 蝴蝶人將蟲母護在羽翼下。

打火機點火的聲音在此刻嘈雜的空間里幾不可聞。我將燃燒的打火機往上一拋，抽箭、搭箭、拉弓一氣呵成。

打火機墜到箭尖上方位置時, 羽箭極速飛出，刺破的塑料外殼濺出內里的燃料, 于是那原先快要熄滅的火焰綻出更大的光芒, 它精準地落到被蛹之上，騰起的火焰讓最近處的一只蝴蝶人發出刺耳的嘯叫。

但是沒有一只蝴蝶人逃竄。

即使火勢越來越大，他們仍舊穩穩地將蟲母覆在身下。

此起彼伏的蝴蝶叫喊，燃燒的蝴蝶翅膀, 混入黑色煙氣的鱗粉，讓所有人預想中聲勢浩大的戰斗, 帶上了荒誕的色彩。

由于溫度過高，加上滾滾的濃煙，我和先遣隊員不得不掩住口鼻撤退。

我走在最后。

在滾燙的烈焰間, 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朝我飛來, 它周身燃燒著烈火，但是仍舊耗著最后一絲力氣向我靠近, 我下意識伸手擋了一下。

22

「小路, 小路……你醒了？」

好像有人在對自己說話，但是為什麼自己不愿意醒來呢？好像醒來會有痛苦的事情發生。但是是什麼呢？是什麼呢？

我緩緩睜開雙眼。刺眼的白色讓我的心臟跳得飛快。

我怎麼了呢, 我遲鈍地思考著。

很久沒用的腦子像是生銹了一樣，一運轉就開始頭疼。

「小路，你終于醒了！」

林教授激動地向我靠近，我不自覺地往后躲了一下。

外面的人聽到了聲響, 也紛紛朝療養室涌來。

「哎喲，謝天謝地, 小路終于醒了……」

「這年輕人就是厲害，昏迷了得有十九天了吧, 都以為沒救了，哪想到還能從死神手里撿回一條命來。」

他們嘰嘰喳喳地說著，試圖向我解釋著我身上發生的一切。

因為被蝴蝶毒素侵入了腦部, 所以我有一部分的記憶變得混亂不清了。

他們說，你在單獨執行殺死青山老師的任務時, 被他的同伙老陳暗算，不過最終還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成功地將這兩只潛藏在人類中的蝴蝶人擊殺。

而且還順藤摸瓜, 探知到了它們的陰謀, 追索找到了蟲母的位置，用羽箭致使蟲母喪失攻擊能力后, 放火燒了山莊。為剿滅蝴蝶人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貢獻。

我點點頭，覺得哪里有古怪, 但是細想好像又沒有問題。

我只得笑了笑：

「原來是這樣……」 

23

我回歸了平淡的校園生活。

在高考來臨之際, 和萬千學子一樣, 我陷入了緊張忙碌的氛圍中。

已經入夏了，我還穿著長袖。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起，我的手臂內側留下了一塊疤, 蝴蝶形狀的，看起來是燒傷。

我猜想是在那場任務中受的傷吧，反正也記不清楚了。

只是每次一碰就會心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