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后便是兩聲重重的巴掌聲。
「聽你的,咱們殯儀館門口,不見不散。」兜帽衫故意說給我聽,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電話掛了后,我不知該不該去殯儀館。
但留在這兒,辦三天喪事,鬧得動靜更大,要是真被退休金核查員懷疑起來,更有露餡的可能。
焦頭爛額之際,月亮已不知什麼時候升上了天。
我望著這如水般的銀白色月光,希望它保佑我,更希望它能洗清我這不得不犯的罪惡。
11
爸爸,我知道你很冷,今晚的氣溫也很低,可很快你就會感受到溫暖了。
殯儀館就快要到了。
我提前聯系了那邊,在半道上那邊的車就會來接您,我把您轉交給他們。
這樣,那兩個姐姐的仇人就沒法發現我們了。
我現在躲在車內的隱蔽位置,看著您越發冷硬的身體,這幾天我心里有愧,我不該讓您這麼折騰的。
不過就快結束了。
等殯儀館的火燒起來,我們一家子,尤其是我,也就安全了。
真遺憾,您的退休金我們只多領了 16000,反而惹來一身麻煩。
幸好,等辦完事兒,我們還能拿著你的證明去領喪葬費。
謝謝爸爸,父子一場,就當您上輩子欠我的,讓我多從你這兒討一點好。
殯儀館的面包車開到了大門口,我果真見那兩人拉著姐姐站在那兒,一邊抽著煙,一邊往貼著防光膜的車窗瞅。
我躲在座椅下,一動不動,也像是個尸體。
可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姐姐的號碼。
兜帽衫男人拍車窗,開著手機手電筒照我,笑聲朗朗:「你果然在里頭啊。」
「我說都等到這個點兒了,怎麼還不見來,那麼急著燒人,想沒想過我到時會報警啊。
」西裝男說。
「做啥呢?你幾個。滾蛋,不然我叫保安了。」司機探出頭去罵他們倆,「死人都挨邊,晦不晦氣!媽的!」
待道閘桿抬起來,車嗖的一聲開進去。
我知道這并不意味著我就安全了。
12
十五分鐘后,我走到大門口,去和他們談判。
「頭頂有監控。」我直到現在仍然提防著一切,「咱們去邊上樹林談好不好?」
「好你媽!」那個穿西裝的揪著我的衣領子,扯著往樹林走。
殯儀館本來地處郊區,附近空曠,小樹林里更是一片死寂。
在這里,哪怕他們把我打得吱哇亂叫,唯一能做回應的還是馬路上疾馳如飛的車流。
「你們姐弟倆,今天合起伙來,涮了我們老大。夠能耐啊。」
姐姐把我拉到她身邊,像小時候在校外小巷里保護著我一樣。
「賬本呢?快點拿出來!」兜帽衫扯著姐姐的頭發,又一拳將我打倒在地。
「丟了,我說了,我也找不著了。」姐姐眨著流干了眼淚的眼眶,忍著痛說。
「放他媽狗屁!」Уƶ
「你不知道,那我問問你弟知不知道。」說罷,西裝男朝我猛踢一腳,皮鞋鞋尖刺到我的肚子上,催得腸子快要嘔出來。
真不該讓他們逃避監控的,我后悔了。
「我們真的不知道,你就放過我們吧,」我趴在地上,左手抓著西裝男的腿哀求著,右手偷偷撿起個拳頭大的石塊。
我忽然站起身,揮著石塊打算朝他們砸過去,以作反抗。
「你敢動我現在就報警!」兜帽衫朝我舉手機,「你冒領退休金又燒你爸的事兒,不上報紙可惜了。」
我只好停下手上動作。
兜帽衫的巴掌落到我的臉上。
一下,兩下,三下……每一聲重響,都像一次雷暴,我似乎快要耳鳴了。
「你不交出來,我就不停手。」兜帽衫朝姐姐威脅。
我嘴角淌血,目光落在姐姐身上,牙齒打戰。
姐姐搖搖頭:「那賬本真的丟了,我不騙你。」
姐姐的話是對我說的,我看看天上的月光,和天剛黑時一樣清冷,我不知道怎麼度過今晚。
西裝男把姐姐的頭發攥在手里,像提一網兜子的水果一樣,每一次拽扯著,姐姐的頭皮便像被剝下來似的,叫著痛。
「媽的,真要是弄丟了,你的命不保,我們也完蛋!」兜帽衫說。
「我真的不瞞你們,也不是為了保命才手抄的,是因為原本丟了,在北京時就丟了,我怕,才用以前手機拍的照,又仿了一本,我帶兒子跑,也是因為這事兒。」
姐姐這話剛說完,兜帽衫發狂般地一拳打過去。姐姐嘴角流出血來。
「你騙我呢!是不是?你老實說,你到底把賬本弄哪兒了?」兜帽衫緊盯著姐姐的眼睛,無形的恐懼籠罩在他的臉上。
姐姐朝地上吐口血沫子:「你打死我吧, 讓我弟走, 別管退休金的事兒。咱們算兩清了,好不好?」她語氣里滿是絕望。
西裝男比兜帽衫更急眼,一腳踹在姐姐身上, 像要置她于死地似的。
「夠了,停手吧!」我實在受不了, 我寧可代姐姐去承受那份痛苦, 「我知道那本賬本在哪兒。」
他們停下手來,望著我, 等待一個真相。
「說啊。」見我又沉默, 兜帽衫心急。
「在我爸的身上。人現在已經停到太平間了。所以你們不能報警。」
姐姐看著我,像目睹一個陌生的謊言。
「我們不報警,不報!你去那賬本拿出來,一切都再追究。」兜帽衫說。
「呸!真下作, 誰會信你們!」姐姐插話進來。
我用滿是灰塵的手,抹一把臉上的血跡, 昂著頭, 答應下他們。
姐姐當作人質, 留在他們身邊,三人一起在殯儀館對面街上等著我。
13
我走進殯儀館, 回頭看一眼姐姐, 她眼淚晶瑩,似乎明白我要做什麼。
我確實去了太平間,在值班人員的陪護下看了爸爸最后一眼, 又把尸體推進了儲藏格子內。
爸爸身上自然沒有賬本,我比誰都清楚。
這個謊言只是為了讓我抽出時間來報警,來讓警察將我、姐姐,以及那兩個人都一網打盡。
我們都是犯罪分子,在這點上誰又比誰更壞呢。
后來姐姐告訴,賬本是在北京洗衣服時, 小弟往正工作的洗衣機里亂丟東西,把賬本連著裝它的手包一齊給洗了。百十萬的黑賬全在洗衣機的泡沫里付之東流,姐姐慌了,只能逃跑。
好吧,都是些命里的劫, 欠下的債遲早要還。
「喂, 110 嗎,我要報警, 我犯罪了。我太貪財了, 也太缺錢了。犯下了錯誤。」這是電話通了之后,我說的第一句話。
電話掛了后,我想起小時候爸爸帶我和姐姐去逛商場的事。
當時在家電區,我和姐姐玩捉迷藏,我合上冰箱門藏在里面偷笑。
姐姐幫我打掩護,說我不見了, 爸爸急了眼, 滿商場里尋我。
后來,我被發現后,爸爸痛揍了我一頓, 又將那臺冰箱買回了家。
當時爸爸說:「這冰箱怪大的,以后能盛好多東西。」
現在看,真像個生活的隱喻啊。
-完-
樂浩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