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緊繃的弦快要被糾扯斷了,我實在不想再扯謊了,尤其今天是爸的生日,自責與忌諱讓我無地自容。
于是,對著冰箱磕了兩個響頭之后,我打算講出實情。
「孩子他姑,你不知道,前兩天他爸去了鄉下,老人不愿意回來,說什麼不過生日,還不愿意讓我們再來看他,絕情得很。」妻子搶先一步說話。
姐姐愣住,我也愣住。
「你騙我呢?」姐姐逼視著我的眼睛,失落溢于言表。
「他爸也是怕你傷心,沒敢跟你說實話。」妻子繼續編。
「真的假的?」姐姐的目光像個鎬頭,砸在我的心里。
我看看妻子,又看看姐姐,再看看冰箱,牙齒在嘴里打戰,張不開口。
這時候,小弟笑了,是那種小孩惡作劇得逞的笑。
笑聲可怖,讓我再也撐不住了。
「姐,我實話告訴你吧。爸死了。人在冰箱里,我瞞著這個事兒就是為了冒領退休金。」
講完這話,我心頭松了口氣,但不敢看姐姐。
可接著,我卻聽到姐姐的笑聲,冷冽而凄厲。
隨后,她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講了得知真相之后的第一句話:「退休金分我一部分吧。」
4
我沒想過姐姐是缺錢的。
她在外面這麼多年,大概沒混出什麼名堂。
這幾天她在家里,吃住都花家里的,我沒看出來她缺錢。
如今她卻告訴我:「我回來就是找咱爸要錢的。」
姐姐說自從出去上了大學就沒靠過爸媽,現在有孩子要養必須要啃啃老。
「我給他帶了個外孫,他分我他的養老金。他巴不得吧?」
姐姐拉著外甥站在冰箱前磕個頭,像拜財神一樣。
至此,我知道麻煩來了。
八千塊的蛋糕終于要被切走一塊了,第一個不開心的是我老婆。
「老頭兒養老都是我們在養,憑啥她一回來,就要分她,好吃好喝供著,這都多久了,還不走?」
媳婦趁姐姐帶著外甥去逛公園,朝我抱怨。
可我怎麼才能支開姐姐呢?
我小時候跟在她屁股后面玩兒,仰望她聽從她又怕她,現在要擰著性子跟她作對,我一點底氣也沒有。
我唯有盼著姐姐自己遇到麻煩,灰溜溜地離開本市,再不回來。
可等到下午,真像有奇跡似的,姐姐似乎真遇到事兒了。
她帶著滿臉傷回來,嘴角還有血跡。
姐姐的第一句話是:「弟,你給我點現金。」
「怎麼了?」
「你先給我點現金,當是我欠你,趕緊的!」姐姐臉色猙獰,發狂一般。
我只得問外甥:「你媽媽去哪兒了?告訴舅舅。」
「媽媽去賭錢了,還被人打了。」
外甥這話像兜頭澆了我一盆涼水。
想當年爸爸就是剛退休時染上了賭博,才鬧得家里衰敗,一貧如洗。
賭性,仿佛是一種基因,悄然地傳到姐姐身上。
「你快給我,轉點!聽見沒!」姐姐更加癲狂,要奪我的手機,「我能贏回來!等翻盤了,就有錢了,小弟上學的學費就有了,日子就安穩了。」
我用袖子幫她擦擦臉。她眼淚適時地流下來。
我們姐倆,真是貧窮又狼狽。
「家里真的沒錢了!要不然我也不會那樣做。」我盯著冰箱講。
「可我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啊。」
我不知道姐姐此前經歷了什麼,才顫著肩膀憋出這句話來。
但我猜想,未來的「難」和「麻煩」會越積越多,直到將我們徹底壓垮。
后來,姐姐依舊嗜賭。Ϋź
有時候贏了,回來時給我們打包高檔酒店的酒水和牛排,出手闊綽。
但更多時候是輸的,灰溜溜地開門躲進自個兒的房間,過會兒便能聽見她的哭聲。
妻子讓我跟著姐姐,既然她戒不了賭,那必要時候也得拽她回來,可別欠下什麼高利貸。
但等我真出門時,卻發現了事情并沒有這麼簡單。
姐姐本來在地下賭場玩兒得好好的,有兩個壯漢闖進來,一個穿兜帽衫,一個穿西裝。
姐姐見了他們便跑,連桌上籌碼也不要了。
我跟著姐姐的腳步追出去,卻在窄巷里看到姐姐跪在那兩人面前,把身上所能掏的錢全掏凈了給他們。
「你們就放過我和孩子吧。」
「把孩子交出來我們就走,誰要個窮光蛋賭鬼當媽媽,你說是不是?」
帽衫男邊獰笑著邊威脅姐姐。
「你們就算找到了孩子,我一報警,你們出不了這個市。」
「你敢!」西裝男掐著姐姐的衣領子。
「哼!我有辦法讓你乖乖把孩子還過來,這孩子本來就是他爸的,不是嗎?」
聽到這兒我算是理清楚了,我不忍再讓姐姐受折磨,在巷子口高喊一句:「警察來了,你幾個干嗎呢?」
巷口的人聚過來,朝他們仨望過去,一副盯賊的眼神。
那兩人被瞧得渾身不舒服,姐姐順勢朝我跑過來,算暫時脫了險。
5
上次的事讓我意識到姐姐身上不光是賭博的麻煩,還有孩子的問題。
但姐姐一直不說,仍想著靠賭博贏個大的。
輸了一次,兩次,三次……
她每次外出回來都沮喪著臉。
我們沒有人再提錢的事,但整個家里的空氣都是貧窮的,沉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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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個月爸爸的退休金發放那天,熱鬧和聒噪來了。
姐姐非讓把退休金平分她一半,我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