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早晨摔了一跤,死了,我們把他的尸體放進冰箱里,誰都沒有告訴。
隔天,他的退休金如常發放。
8000 塊。夠我們活到下個月了。
爸爸,你是不是也會原諒我們這麼做?
老婆的病又加重了,您的孫女兒才三歲,哪里都是用錢的地方。
而我失業已經八個月了,爛尾樓的房貸每個月 3800。
聽說冒領退休金被抓是遲早的事兒。我知道。
可進牢房的日子能推遲得晚一點,再晚一點就好,我已經慢慢在心里做好了準備。
1
半個月前,我帶爸爸到醫院復診。
「沒多少日子了,多陪陪老人。」這是醫生趁爸爸不在,單獨跟我講的話。
我那時候已經開始為「冒領」做準備了。
為了瞞住爸爸即將到來的死亡。
我先以「親自照顧」為由辭退了護工。
這樣便提前切斷了與爸爸相關的人的社會聯系。
加之爸爸年輕時,因為火暴脾氣得罪過不少工作上的人,如今退休了,更不會有什麼人愿意來看望他。
至于以前熟識的鄰居們,早搬出了老房子,如今換成一撥撥年輕而冷漠的租客。
唯一我擔心的不確定性因素是我姐。
她在北京工作,中學時候和爸爸鬧脾氣,自從大學以來便不常回家。
我倒希望她永遠不回來。
為此,我每天都要看下姐姐的朋友圈,看她如今在哪兒。
直到看她發的定位不是本市,我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妻子提醒我是不是失心瘋了,不至于提防到這個程度。
可我還是三令五申要求妻子,絕不允許任何人踏進家門,甚至抄水表的。
為此,在家門口裝上了個監控,一旦有人出現在鏡頭里,我的手機便會發過來提醒。
我守著爸爸的死訊,像守著棵搖錢樹。
如今經濟下行,貧窮和失業像傳染病一樣,人傳人。
除了這樣攫取錢財,我沒有別的辦法。
可有天吃中飯的時候,我照例沒事兒打開監控看看。
護工出現在我家門口。
她敲門:「在家呢吧?」
我把門打開條縫,假裝是剛看見她:「姐,咋了?」
「我想看看老頭兒。」
「啥事兒啊?」
「老頭兒在家不?」
我不知該說在還是不在,怕她下一步有什麼索求。
見我沉默,她說:「要不進去說吧。」
我故意發火:「工錢都跟你結了,咱們好聚好散,你這是干什麼?」
她像是算準了我會這樣說,眼淚準時地落下來:「你不知道,他欠我錢。你們一家子都欺負我。」
上樓下樓的鄰居看到這一幕,紛紛側目,這讓我心里驚悸,趕忙讓她進來,免得耍更大的無賴。
「他說過,我給他摸,他就給我錢。前面還完事兒給,后來就是賒賬了。總不能不認這賬吧。」
她坐在沙發上,像是說今天的芹菜漲了三毛錢一樣說著這事兒。
我媽去世得早,后來爸爸因為脾氣差也沒覓下一個老伴,如今風流債卻找上麻煩。ўż
「他人不在,你說這事兒是不是真的,我也不能認。」
「那我就在這兒等他回來,兒子不在乎,我看老子在乎不?」以往和顏悅色的她,徹底變了個人。
我站在冰箱前,緊按著冰箱門,不敢動彈:「那你到底要多少錢?」
「5000 嘛!他答應過我的,當時我走的時候不好意思說。」
她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家里啥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當時我爸非要給自己請護工,不讓我們照顧。每個月家里一點盈余都沒有。」我討價還價。
「家里一股什麼味兒啊?」她起個別的話頭,以此來敷衍我。
「家里好著呢!」我見他要往爸爸房間去,起身攔他。
「老頭的尿不濕記得換,你們是不是沒換?」
「不用你管。」
兩相爭執著,讓我額頭冒著冷汗。
爸爸的房間如今被改成了育兒室,鋪著榻榻米,放著各種小孩子的玩具。
我絕不能讓她起疑,否則便成了把柄。
可命運像是作弄似的,門鈴聲響起。
我用手機看監控,竟是姐姐。
她一頭波浪卷發,吹著泡泡糖,提著行李箱站在門口。
她用拳頭猛叩門:「開門!我知道你們都在家呢!」
「外頭是誰?」護工停下腳步。
我急得焦頭爛額,恨不得把她也藏進冰箱。
「讓她進來評評理,我不怕丟人,誰讓你們不給錢。」護工有些蹬鼻子上臉了。
這話像是點醒了我,死馬當活馬醫吧。
我了解我姐的脾氣,比我爸擰多了,也比護工要橫上十倍。
2
門開了,我姐話先闖進來:「給爸打電話幾十回也不接,是打算我死外頭是吧?我還就非得回來,殺你們個突然襲擊,尤其是你!」
姐姐狠狠剜我一眼,我借力打力:「姐,不是不搭理你,你現在不看家里遇上啥麻煩啦?咱爸的護工都找上門了!討風流債呢。」
護工分不清形勢,往槍口上撞:「我以前照顧他,滿足他,他答應給我錢呢,全賴賬了。」
話到此時,姐姐算是明白了情形。
于是,火藥桶炸了。
「訛人呢!是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唄,你倒是完事兒了跟客戶要啊,跟我們耍什麼橫?」
「我才不管你說什麼,反正不給我就不走了,我等老爺子回來。」護工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往里靠了靠,像是怕有誰要拉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