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不是想去北京讀大學嗎,我們還沒爬過長城,還沒去鳥巢、沒看過北京奧運的煙花,沒去海邊看過日落,沒去上海看過外灘……這些要做的事,你要全部完成。」
我心底最隱秘的希望,她全知道。
她在地獄里,也不曾忘過理想。
我擦干眼淚,生怕眼淚滴在她身上。
小心翼翼擁抱自己。
「我會的,我保證。」
25
重新坐在高三教室里,我恍如隔世。
埋頭做筆記時,一個本子被推到我面前。
「你落下的課的筆記,自己看,這次模擬考我可不想勝之不武。」
說話的人,是我的同桌,姜淵。
他英俊冷漠,還是班長。
但萬年年級第二,每次考試總比我差幾分。
聽說我被困在家這些天,是他屢次提出,甚至聯合同學寫了信要去教育局。
「謝謝,我會努力跟上的。」我感謝。
他突然問我。
「昨天,我本來想去你家送試卷。」
我心猛地跳了跳。
「你不在家,我去天臺找你。」
他眼里充滿困惑。
「我看到你在對紙人說話,為什麼?」
26
他尖銳的目光讓我喉嚨發干。
我盡量裝作鎮定解釋:「身邊沒人聊天,瞎聊幾句而已。」
「那也不該對紙人,你想聊天,班里同學不行嗎,你同桌我是死的嗎?」
他大概以為我有病。
不過,我反問他。
「你怎麼知道我在天臺?」
這下,輪到他喉嚨發干了。
他語氣平平地解釋:「以前旅游大家玩真心話大冒險,你說過,遇到不開心的事時會上天臺。」
是嗎,我都沒一點印象了。
回到家,我跟紙人商量。
「你說,他聽到多少?幸好你沒出聲。」
紙人也語氣平平。
「2007 年 8 月 22 日,班里組織去游樂園,你自己說的。
」
哦,是有這事。
平時這些活動我沒錢參加,那次還是姜淵幫我提前找了活,給圖書館打掃衛生,干了三周,才湊夠了去游樂園的錢。
我躺在床上,紙人安靜地站在墻角。
她凝視著我。
嘴角似乎更翹了,勾起古怪的弧度。
入睡前,我有點疑惑。
我都忘干凈的事。
紙人,未來的我,怎麼又會記得呢?
27
我在嬰兒的哭啼聲中蘇醒。
令人惡心的血腥味充斥在狹窄的空間里。
我崩潰地發現自己赤身裸體躺在手術臺,肚子高高鼓起,身體不斷流血。
一瞬間絕望貫穿我。
這里是地下黑市!
為什麼我會在這,我不是在家里嗎?
我不是已經改變了命運嗎?
兩個戴口罩的男人無視我的求助掙扎,用手術刀劃破肚子,他們對我就像在對待畜生!
到底哪里出錯了?
我痛苦哀號,但虛弱的身體如同爛泥,只能任人擺布。
「放開我,救救我!」我呻吟。
我從沒像現在這樣害怕過,沒有麻醉劑,我在劇痛中產下一個孩子。
小小的死胎,面色烏青。
兩個男人遺憾地搖了搖頭。
直接把孩子扔進垃圾桶里。
「生得太頻繁,質量不行了,這胎交不了貨給雇主啊。」
「看來也是時候送回收站了。」
回收站,是暗語。
這里是利益鏈上游,在物盡其用的原則下,一個女人會被合理得榨干榨盡。
頭頂的手術燈光像盞蓮花,圣潔地普照我。
恍惚間,我笑了,也懂了。
那些,都是我瀕死前的幻想吧。
我壓根,什麼也沒改變。
我啊,仍在地獄中。
28
運輸我的人,還是那兩對流氓兄弟。
這個時空里,他們沒有入獄。
他們要送我去「回收站」,切除眼膜。
之后是兩邊的腎、最后是最值錢的心臟。
黑市,一顆心臟可以喊價百萬。
我奄奄一息卷縮在后備廂,顛簸讓下體的血流得更厲害了,我不斷咬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
尾箱里雜物多,我摸到一個扳手。
之前,我惡補了很多逃生的知識。
這種老款車的后備廂用的鎖芯蓋,我撬開蓋子后,我在黑暗里不斷嘗試,試著順時針去轉動鎖芯。
不知試了多少次,在我即將失去意識時。
鎖芯啪的一聲,開了。
車正好在紅燈前剎車。
我趁機打開尾箱,新鮮空氣瘋狂涌入。
后頭,是車水馬龍。
我沒有猶豫,撲了下去。
29
「涼涼,涼涼?!」
我猛地從噩夢里驚醒。
渾身冷汗,我大口喘氣。
窗外明明陽光很好,可我卻驚恐未定,嘴唇哆嗦。
同學擔憂:「你還好嗎,都叫你好多次了。」
我以為那是夢。
但下一刻,我眼睛陡然睜大。
我的雙腿傷痕累累,那是大腿擦過馬路留下的痕跡。
紙人分析:「可能我的出現,讓兩個時空產生了交錯,你現在是薛定諤里的貓,可以去地獄,也可以留在天堂,涼涼,你不能走錯一步。」
我想點頭,可渾身被抽干了氣力。
我捂臉哭著,為她,為我。
為我們。
「大涼,對不起,對不起啊……」
我泣不成聲,用手背擦,卻擦卻越多。
「我想救你,怎麼就不能救你呢?」
對不起,另一個時空的我。
另一個 17 歲的梁涼。
你沒有機會高考,沒有機會去北京,你沒有未來。
只能一個人承受所有,直到死去。
紙人輕拍我的背,那麼輕,一點重量也沒有。
我卻覺得像擊中了我的心臟。
「你做得很好了,涼涼。」
「但之后,你必須做得更好,我相信你。」
第二天,我紅著眼回到學校。
剛到教室,學習委員氣喘吁吁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