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也沒想到,所謂的骨鬼,是這樣的。
隨著他們越來越近,率先就是聚綁在一塊的老弱婦孺中間,有被迷失的。
我連忙過去幫忙,掐著人中,將人掐醒。
但稱骨歌的威力太大了,掐醒了一個,立馬就又另一個被迷。
連鼓臺上的青壯,都有被迷得丟了牛骨棒,想朝外走的。
那些綁在他們腿上的繩索根本就沒有用,隨著稱骨歌響起,這些繩索像蛇一樣活了過來,自己游動解開。
我和我媽原先還幫忙擋著老弱婦孺,眼看著有青壯要往鼓臺下跳。
嚇得我尖叫了一聲,忙讓我媽守在這里,急忙敲著牛骨棒,朝吊腳樓跑。
到了那草叢邊,喚著金堯的名字。
「我在這里。」結果金堯的聲音就從吊腳樓的頂上傳來。
我忙抬頭看向他:「你救救他們吧!」
無論是尸入山,還是魂歸于山,在寨民看來,都是件很神圣的事情。
他們信奉鬼神,也接納鬼神。
所以鬼神對他們的懲戒,他們能避則避,不能避,他們也坦然接受。
他們只會認為,自己沒有看守好藏骨洞,讓先人尸骨受辱,這是應該的懲罰。
可如果不是我們一家進寨,不是二嬸和梁辰言語無忌,不是梁辰砸了藏骨洞,就不會出這些事。
他們現在這樣子,都是我們的錯!
金堯站在吊腳樓上,朝我輕聲道:「我是蛙神,庇護苗民。我是這寨子里活著的苗民的神,也是那些尸骨無存,無所皈依的魂的神。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我只能表明我在,不能出手。」
這是信仰的問題,他的執著沒有錯。
可我不想再看到人死了!
抬眼看著金堯:「你答應我祖母什麼?」
「庇護她丈夫兒子……」金堯沉眼看著我。
「包括我嗎?」我指了指自己,朝金堯道,「蠱醫是血脈傳承的,對吧?我最像祖母,而且蠱醫都是女子,因為女子體陰,善養蠱,對吧?」
苗族以前有走婚,并沒有什麼重男輕女的觀念。
金堯朝我點了點頭:「你想做什麼?」
我只是朝他笑了笑,拿著牛骨棒,一路轉身跑到太婆面前。
一把扯過旁邊當翻譯的苗姑:「我愿意留下來,當蠱醫!你問太婆怎麼辦!」
苗姑正單手抱著一個被稱骨歌迷了的小男孩,聽著我一說,整個人都愣住了。
「快啊!」我見那小男孩還夢游般推著苗姑的手。
拿著牛骨棒,對著他腦袋就是一下。
尖銳的痛意,讓那男孩子有著瞬間的清醒。
苗姑看著我,眼中閃過困惑和不解,可臉色依舊帶著激動。
忙轉頭朝太婆說了幾句什麼。
太婆雙眼閃著淚光,朝我嘟囔著什麼。
苗姑忙朝我道:「那吊腳樓就是歷代蠱醫居住的地方,吊腳樓下就是蠱醫養蠱之地。只要你以血灑在下面的蠱壇之中,祭了蠱神,就表示你愿意成為蠱醫。就可以了!」
「可你現在成為蠱醫,也沒什麼用。蠱神不知道還在不在,龍阿婆是最后一個蠱醫,你祭……」苗姑還跟我解釋。
我朝她點了點頭,又一路跑了回去。
到了吊腳樓下,金堯明顯已經知道我要做什麼了,朝我低聲道:「你爺爺拋妻再娶,就是為了離開這里,更甚至一輩子都不想回來看上一眼。你知不知道,蠱醫是不可以離開寨子的。
一旦你以血祭了蠱神,就表示你這一輩子都要留在這苗寨,庇護這一寨子的人。」
我聽著越來越近的稱骨歌聲,直接從吊腳樓下撿了塊碎瓦片,對著自己手腕一劃。
也不知道要灑哪里,伸手一擼,將血水往吊腳樓下甩了甩。
跟著朝金堯道:「我現在要出去,將那些被稱骨歌迷了,出了苗寨的人,給打暈帶回來。你跟我一起嗎?」
他不是答應祖母要庇護我們的嗎?
總不能讓我被迷吧?
他是個光風霽月的神,從未想過用我父母的命來索求什麼。
可我終究是凡人,不得不憑著祖母一諾,逼他出手,救下這一寨子的人!
金堯有點無奈地看著我,嘆了口氣,接過我割傷的手,低頭在傷口上輕輕吮了一下。
清涼的濕意一閃而過,那被瓦片劃過的地方,瞬間就愈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隨著他這一吮。
吊腳樓下,有著什麼唆唆作響,無論蛇蟲游動。
跟著原本死寂的苗寨,又有了蟲鳴蛙叫的聲音。
不遠處,太婆興奮得大喊大叫。
隱約夾著苗姑用漢語大喊:「是蠱神,蠱神重歸,百蟲齊鳴!我們又有蠱醫了!我們又有蠱醫了!」
金堯一把摟住我,一個縱身就到了牛骨架邊,將我往外推了推道:「去吧。有我在,骨鬼不敢放肆。」
隨著他話音一落,他直接化作一只金蛙。
只不過不再是那小小的一只,而是金身如山,光芒四射的。
它一吸氣,一聲清亮的蛙鳴,震響整個苗寨。
我忙趁這個機會,沖出牛骨架,捧著牛骨棒,對著那些被迷著走了出來的人,一人一棒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蠱神,或是受這鼓聲激勵。
牛骨棒用得特別順手,一棍一個,極為麻利。
「蛙神!蛙神保佑!蛙神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