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魂匠嗎?世上有木匠、瓦匠、鐵匠,自然也有魂匠。
魂,不僅可聚,可塑,還可融。
聚魂、塑魂、融魂都是世間罕見的手藝。
因此都有禁忌。
魂燈不亮,不聚魂;
因果不欠,不塑魂。
至于融魂的禁忌,已經沒人知道了。
魂匠一脈沒落后,許久不曾聽說融魂之事了。
可我,卻在十八歲那年遇見了。
1
我是一個怪胎。
出生時,雙腿退化到只剩半截腐肉。
雙臂卻過于發達,修長過膝,骨節分明。
親生父母將我視作怪物,當場就要溺死。
求生欲極強的我在充滿污穢的恭桶里奮力掙扎,差一點就活活嗆死。
恰巧,同村的老瘸子提著一盞漆黑發亮的油燈從我家門前經過。
他將我從鬼門關口救下,還言辭懇切地想要撫養我。
可我爸貪財,自己溺死可以,別人想養,必須給錢。
為了將我買下,老瘸子拿出了攢了半輩子的棺材本。
從那以后,我便沒了親生父母,只有一個瘸子師父。
我們師徒二人相依為命,日子雖清苦,卻也知足常樂。
我也因此知道了一個神秘的行當——魂匠。
2
世上有木匠、瓦匠、鐵匠,自然也有魂匠。
魂匠是世間罕見的手藝,千萬人中難出一人。
但在咱們守藝村卻有一人身懷此絕技。
正是我的瘸子師父。
魂匠這個行當屬陰。
師父禁忌頗多,又從不主動聲張。
因此這門手藝雖出神入化,卻并沒帶來多少收益。
可師父好像一點都不在意,總是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陰行的手藝是用來還債的,不是用來賺錢的。」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似懂非懂地反問一句:
「還誰的債?」
師父就會神秘兮兮地捧著我一本正經的臉逗趣道:
「冤有頭,債有主。自然是欠誰的債,就還誰咯。」
就這樣,一個瘸子,一個癱子,擠在一間破舊的茅草屋里,度過了普通又奇異的十八年。
3
師父六十歲生辰那天,我正好十八歲。
向來滴酒不沾的他破天荒喝了許多酒。
他滿是溝壑的臉上像是染了一層紅霞,眼里卻分明有一團忽明忽暗的火。
我從未見過如此神采奕奕的師父,神色也跟著激動起來。
他一字一頓地問我:
「魂匠是什麼?」
我正襟危坐,認真答道:
「修魂的人。」
他繼續問:
「如何修?」
我繼續答:
「聚魂、塑魂、融魂。」
我以為師父在考核我有沒有認真學手藝,不自覺挺直了脊背。
卻不想,到這里,他突然沉默了。
低著頭,用那雙溫暖的、骨節修長的手反復摩挲著手里漆黑發亮的油燈。
良久之后,他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
依依不舍地將一直不離手的寶貝輕輕放進了我的手中。
「這盞聚魂燈,可聚三魂七魄。每次修魂前,切記,一定要先點燈!」
我神情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見師父眼光堅定,只得雙手虔誠地接過這盞陪伴了他四十二年的老油燈。
我不敢多言語,繼續聽著師父叮嚀:
「越是精妙的手藝,越是講究禁忌。」
「修魂的禁忌有三。」
「魂燈不亮,不聚魂;」
「因果不欠,不塑魂。」
……
下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見師父遲遲沒有說出第三句,我忍不住追問道:
「那融魂呢?」
話音剛落,師父卻瞇起了雙眼。
像是看向了很遠的地方,又像是想到了很久遠的事,緩緩道:
「融魂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別說是我,就連我的師父,都不曾見過。」
說完,他長嘆一口道,「魂匠一脈沒落許久了,你啊,大概率也遇不見了。」
……
我還想再問,可師父不知什麼時候竟帶著滿身酒氣沉沉睡去了。
很快,屋內便響起如雷般的鼾聲。
我關好房門,在堂屋角落的竹排上和衣躺下。
心卻不可名狀地痛了一下,仿佛被人掏空,空蕩蕩的。
4
凌晨,迷迷糊糊中,我被一陣狂躁的狗叫聲吵醒。
睜開眼,一對泛著幽幽綠色熒光的眼睛正死死盯著我。
是我家黑子!
它從不主動進屋,此刻竟破天荒地站在了堂屋里!
我瞬間清醒了大半。
卻見它發了狂般對著師父的房門「汪汪」亂叫個不停。
我嘴里輕聲安撫,心下卻隱隱不安。
見我拄著雙拐走了過來,黑子突然一個猛撲,一下就撞開了師父房間的木門。
下一秒,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又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全身麻木。
……
我師父死了!
就死在與我一門之隔的房間里!
更詭異的是——
他那雙絕世無雙的妙手竟然從肩膀處被人生生截斷,離奇失蹤了!
只留兩個血紅的大窟窿,宛若兩張血盆大口,隨時都要將人吞沒。
我忍著內心的劇痛,上前查看,卻驚訝地發現:
師父雙臂的斷口處光滑平順,竟好像是……他自愿卸下的!
那一刻,我只覺天旋地轉。
腦子也跟著燒了起來。
我絕望又困惑地丟開雙拐,任由自己癱軟無力的下肢重重砸在地上。
5
閉起眼睛的那一刻,我依稀記起昨晚自己好像夢到了師父。
他坐在我的床邊,絮絮叨叨了一整晚。
他說:
「萬般皆是命,但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