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起那奇怪的反胃感。
身體很重,胃仿佛在燒,那根本不是什麼心理作用。
原來,是酒精帶來的。
爸爸手藝好,在他的刀下切肉都能成為藝術,他唯一缺點就是嗜酒,我曾無數次想,如果爸爸還在,方大志一定不敢那麼囂張。
這個猜測讓媒體更興奮。
死去的父親,在替女復仇?!
「父愛無價,感動了。」
「如果確定是爸爸人格做的,那譚敏敏是不是可以減刑?」
「尸體都沒找到,入罪都難,減什麼?」
「可,你們怎麼確定,譚敏敏說的就是真話?」
「樓上,她要是說假話,一開始就不會來自首啊。」
媒體推波助瀾下,我的案子,譚家村拆遷案,地產公司雇傭流氓騷擾威脅譚家村的事,全都無所遁形。
大概是輿論太猛烈。
這天,精神病院來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我的前男友,許呈祥。
24
許呈祥憔悴了許多,我們四目相對,他突然落淚。
「敏敏,你會沒事的,我賣了房子,幫你打官司!」
他說了很多后悔的話:「我不該聽媽媽的話,讓你一個人承擔一切,或許對你再關心些,你就不會變成這樣。」
看著他聲淚俱下,我突然說:
「你怎麼確定,我就是敏敏,不是姐姐呢?」
許呈祥呆愣的樣子,讓我笑了。
我不由回憶起讀書時。
重回校園的我,成了異類。
同學們表面正常,卻總在偷看我,好像看一個稀奇的怪物,有次體育上,老師教大家自我保護的辦法,不知道誰怪喊了聲:
「讓譚敏敏來說下感受啊,沒人比她更清楚。」
起哄聲海嘯一般覆滅了我。
所有人都在用一種隱秘又好奇的眼光打量我,他們好奇我身上發生的所有事,好奇那些殘忍的犯罪細節。
他們,好奇著受害者的一切。
這讓我意識到,肉體的恥辱是短暫的。
精神上的凌遲壓根沒有盡頭。
就是在這樣困難的境地中,他出現了。
25
許呈祥過去對我表白過。
但我專注學業沒搭理他,他卻多次在別人笑話我時為我出頭。
后來我在小診所里打雜賺錢,他雷打不動來接我。
訂婚前,我問他:「你跟你媽說過我的事嗎?」
他父母就職于政府,非常注重顏面。
許呈祥遲疑了會,含糊過去:「再說吧,誰沒事說這些,又不是什麼好事。」
對,不是好事。
所以我也理解他家的選擇。
「我不怪你,你爸媽的考量是對的,我理解他們。」
許呈祥這次下定決心了,頂著母親的壓力繼續來探視我。
還給我展示了他賣房的證明。
如此幾次,我露出滿意的笑。
「小許,你還是個好孩子。」
沙啞的語調,長輩的口吻。
原本削蘋果的許呈祥嚇得劃破手指,嘴唇顫了顫:
「你……你到底是誰?」
26
我是誰?
「我」撿起刀,重新拿起蘋果,從頭到尾一次削好。
「我是芮芮與敏敏的父親。」
我摸過刀刃,以審視的眼神打量他。
許呈祥也是頭一次見識人格分裂,手足無措,我擺擺手,讓他坐。
這是場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對話。
「之前我不出來,是想考察你,畢竟你在婚禮上一聲不吭,我很失望,你這樣,我可不能放心把女兒交給你。」
許呈祥呆若木雞。
「那方大志,他到底……到底死了沒?」
我說:「應該還沒。」
「如果他還活著。」他遲疑了,「你為什麼不早告訴警察?」
「方大志為地產公司干了許多臟事,差點被滅口,而這里頭也有內奸,我不能告訴他們,會走漏風聲。
」
我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去找出他,為我女兒洗清冤屈吧。」
27
就在全城尋找方大志尸體時。
一張方大志偷摸外出的照片,被發送到唐隊手機里。
看日期,大家懵了,昨天的?
這個大家都以為死掉的人,居然還活著?
就在唐隊趕到方大志藏身的郊外小屋時。
他被謀殺了。
方大志死于中毒,這個小屋又在深山里。
恐怕腐爛成骨也沒人會發現。
偵破很順利,兇手讓人大吃一驚。
許呈祥。
他就職于化學實驗室科研院,方大志的毒,就出自他的實驗室,他非常小心,如果不是警方來得及時,他真的可以做到不留證據。
對殺人動機,許呈祥咬死不肯說。
唐隊揪著一點不放。
「如果譚敏敏告訴過你地址,你為什麼不告訴警方?」
最后,他才含糊說是為了我。
「我……我想親手給敏敏復仇,才殺了這個人渣。」
28
媒體的報道里,許呈祥成了重情重義一時沖動的好男人。
律師認為他這種蓄意謀殺,起碼判 17 年。
網友憐憫他。
「雖然他在媽媽壓力下分手,可還愿意賣房幫譚敏敏打官司,也很不錯了。」
「就是,方大志死不足惜。」
「那也不是他殺人的理由,無論有什麼理由,犯罪的實施不容辯駁。」
我洗清嫌疑,在記者陪伴下去看守所見了許呈祥。
他穿著皺巴巴的囚服,我毫不在意,反而用力擁抱他。
鏡頭圍繞我們三百六十度旋轉。
全國人民見證了我們的愛情故事。
我深情款款:「你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阿姨的。」
鏡頭忠誠地記錄著我的誓言。
許呈祥死死盯著我,笑比哭還難看,臉扭曲得不似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