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請客看電影,屏幕里的鬼母卻「活了」。
那扭曲怪異的身影順著鮮血爬來,帶著無邊的殺意和怨氣。
我冷笑一聲,轉腰拱手,拜請身側神像。
身后的觀眾席上掛著一道橫幅。
【興莊地藏庵——官將首老爺觀影專場】。
1
二月二,龍抬頭,開廟會。
地藏庵的五位老師父,扮演成官將首的樣子,在陣前開路。
我們這些年輕小輩,抬著神像跟在后面。
游神儀式到了最后,卻突然出了岔子。
該回廟的時候,幾位神將老爺卻不肯走了!
阿公眉頭緊皺,跪在白鶴童子神像的前面,點上三炷香,虔心發問,然后拋擲杯筊。
一連三次都是陰杯——幾位老爺不肯回去!
阿公急得不停擦汗,說這樣的狀況,幾十年都沒遇到過了。
他又連問神將老爺幾個問題:挺神將不夠虔誠?游神時香火不夠?塔骨形制不夠滿意?
每次問完,阿公拋擲杯筊,卻都是兩平面的笑杯:老爺的意思是,與此無關。
那好端端的,怎麼就拋不出愿意回廟的「圣杯」來?
我抬了好半天的塔骨,此時也累得不行,雙眼出神地環顧四周,發現游神隊伍正停在了一家電影院前。
我下意識地喊了出來:「幾位神將老爺會不會是想看電影了?」
有性格古板的老師父,當時就訓起我來:「后生仔開什麼玩笑?莫要不敬神明!」
但做主的阿公猶豫了幾秒,居然真的點香問神,然后拋擲杯筊。
一正一反,圣杯。
神將老爺同意了,它們居然真的想看電影了!
剛才的老師父滿臉怒容一下子僵住,隨后緩緩擠出一句話來:
「還是你們大學生腦子聰明啊!」
2
游神隊伍浩浩蕩蕩擠進了電影院的大廳,把值班經理嚇了一跳。
阿公出面和經理溝通,要包場讓幾位神明老爺看電影。
他們交涉的時候,我看了眼墻上的海報。
這是一部正在點映的恐怖片——《惡咒》,全市只有這一家電影院有排片,最近話題度很高。
我女朋友前兩天也和閨蜜一起去看過,回來還興致勃勃地和我說,劇情挺有意思,就是結尾有些膈應人。
這時,阿公他們已經商量好,下午正好有個空的影廳,給幾位神將老爺播放《惡咒》。
安排完畢,阿公讓我把五位神將的塑像抬進去,自己則領著老師父們先走一步。
除了幾位神將外,還有更多的神像要先送回廟里,他們可忙著呢!
我安排好神像,點上供香,奉上貢品,自己也挑了個角落坐下,看著電影緩緩開場。
老實說,這電影拍得不錯,恐怖氛圍很到位。
即便我從小在地藏廟幫忙,聽老師父們講多了神神鬼鬼的事,看電影的時候也著實被嚇得不輕。
很快,電影到了尾聲,也是最后的高潮部分。
主角為了對付「黑天鬼母」,搭起了一座戲臺,布下重重陷阱,但鬼母魔高一丈,最終將主角們團滅。
「還有主角會輸的電影?」我感到十分新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可隨后,我卻發現事情不太對勁。
影片結束,連字幕都放完了,但工作人員卻遲遲沒有開燈。
漆黑一片的影廳里,只有神像前的三炷清香,亮著螢火蟲般的光點。
不對,電影放了兩個小時,香才能燒多久?應該早就滅了才對……
剛想到這點,大屏幕突兀地亮起,閃出一個昏暗的畫面。
一個被黑袍緊緊包裹的女人,看不清容貌,只有黑洞洞的一團。
它身體扭曲,以怪異的角度向前挪動。
一步、兩步……慢慢跨出了屏幕,走了出來!
黑天鬼母活了!
3
溫熱的液體從座椅下滲了出來,我摸了一把,手上黏膩得讓人難受。
雖然燈光昏暗看不清楚,但周圍涌上來的血腥味已經將我緊緊包裹,仿佛一條無形的巨蟒,纏得我喘不過氣來。
會窒息!我會死!
我心底發涼,腦子里瘋狂警報,但卻手腳僵硬,完全動彈不得。
鬼母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它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枯手,緩緩將遮臉的兜帽往下拉去。
按照電影里的情節,我只要看到它的臉,就必死無疑。
可我被它魘住,已經連閉眼的能力都失去了。
生死剎那間,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聲悠長的號子。
「出~陣~咯~」
那是每次游神前,官將首出巡的第一聲。
這聲音蒼老有力,但又不像是阿公。
鬼母身后,我視野的余光里,有了一團光亮。
那是官將首第一位,引路神將、白鶴童子的燈籠。
三炷未滅的線香突然一亮,即便是黑暗之中,我也能看見三道青煙垂升而起。
青煙繚繞中,損將軍的火叉、兩位增將軍的鐐銬令牌、虎大爺的鍘刀……次第亮起,映得滿廳充滿肅殺之氣。
鬼母的身軀一下子僵住了,它微微轉身,似乎想跑,但又不敢動彈。
鼻腔里還充斥著黏膩的血腥味,但我的手腳已經能動彈了。
我瞬間向右撤退了兩步,伸手一摸,抄起座椅上的一面火簽——這是神將的法器,游神時的道具。
我怒目圓瞪,牙關緊咬,狠狠將火簽朝鬼母的頭上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