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
兩周后,我終于見到了羊子。
他眼圈黑黑的,仿佛很久沒睡覺,嘴唇上縫了針,五個手指頭黑黑的,雙手手腕有長期被手銬禁錮的潰爛。
我忍不住問他:「你是不是被逼供了?」
羊子苦笑:「就算我說『是』,有用嗎?」
我已經看過卷宗,這起強奸案沒證據,沒證人,沒監控,是一個典型的「三無」案子。
警察想破案,只能通過嫌疑人自己認罪,所以他們肯定會用些手段,這種事公檢法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出人命,投訴根本沒人理你。
最要命的是,案發當晚羊子在家里,除了苜蓿,沒有人能為他作證,他沒有能站住腳的不在場證明。
也就是說,想要證明羊子無罪,那就只有抓到真正的犯人。
可連警察都抓不到的人,就憑我和苜蓿,怎麼可能抓得到?說不定犯人早就逃竄了。
我勸羊子認罪,他沒有前科,受害人也沒有受傷,只要積極爭取賠償三年就能出來。
羊子堅決不同意,他不想背這個黑鍋。
最重要的是,一旦認罪,他就會失去工作,石油專業的就業面本來就窄,他大學等于白念了。
我只好找到苜蓿,給她講明利害關系:「認罪,只蹲三年,不認罪的話,八年十年都有可能,我也是為羊子考慮,你最好勸勸他。」
苜蓿沉默了一會兒,問我:
「你說,只要抓到色狼,羊子就能出來?」
「對,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如果我有辦法抓到他呢?」
8
苜蓿認為,狗改不了吃屎,色狼既然得手就會繼續作案。
她專門買了一身非常性感的超短裙,畫著濃妝,每天夜晚就在女孩受到侵害的地方晃悠,吸引色狼上鉤。
起初我不同意,因為這個辦法風險很高,萬一苜蓿遭遇侵害而我沒有辦法阻止色狼該怎麼辦?
其次,我作為律師沒有執法權,就算發現色狼也只能報警,如果打傷他還有可能吃官司。
但苜蓿堅持要賭一把,我也只能陪著她胡來。
大概在第三天晚上,我終于發現,一個開無牌面包車的男人一直盯著苜蓿。
我趕緊拿出手機報警:「XX 路有可疑人員正在尾隨女性,請盡快出警!」
可警察完全沒當回事:「那你又是誰,是可疑人員還是受害人?」
我一看沒招了,只能路邊撿了塊板磚,走到面包車旁敲車窗。
司機把窗戶搖下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操外地口音:「干啥的?」
我撒了個慌:「便衣,查證件。」
司機嚇一跳,趕緊發動車子開溜,我趁機一板磚拍他腦門上,把他拽了出來。
起初這貨死不承認,苜蓿只好求他:「弟弟是我唯一的親人,求求您救他一命,至于諒解金額我可以貼補給您。」
苜蓿言辭誠懇,司機被她打動,只好坦言:自己被迫下崗,一直對單位抱有怨氣,襲擊女工也是出于報復。
我們趕緊把司機送到派出所,說抓到了女工強奸案的嫌疑人,警察把他拉進去審了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后,司機居然被放了出來。
理由是:「經過我們審訊,認為該嫌疑人與女工強奸案無關,你們不要把警察辦案當兒戲。」
我們一臉懵逼,司機也很委屈:「我真的都招了,他們非說我不是。」
我不打算放棄,就算警察不采信,還有受害人指認,于是我們帶著司機來到受害女工家里。
可受害人一看到司機胡子拉碴,滿身臭氣,非說侵犯自己的色狼不是他,就是羊子。
司機急眼了:「你那天戴個紫奶罩,褲衩上繡著紅梅花,我難道說錯了?!」
受害人也急了:「你閉嘴!我沒見過你!」
我算是看明白了——受害人已經看出「真色狼」一窮二白,既賠不了清白也賠不了什麼錢。
那還不如逮住羊子這個「假色狼」,強行榨出點油水來。
9
羊子還是被判了,因為他始終不認罪,不諒解,法院判的很重,十年。
苜蓿的心碎了,她堅持上訴,希望二審能還弟弟一個清白。
但我很清楚,翻案是絕對不可能的,就算她告到最高法也一樣。
大多數人對公檢法有一個誤解:認為公安、法院、檢察院三者互相制衡,如果有一家出現冤假錯案,另外兩家會及時糾正。
但實際上,當一件案子正式宣判后,公檢法就會變成惡龍的三個腦袋。
因為,一旦翻案,國家要賠償,公檢法要背鍋,領導就要免職。
哪怕有人良心發現,企圖替羊子翻案,其他這個案子的人都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
而這些人,恰恰是最了解案子的人,甚至能直接接觸證據和口供,如果他們蓄意阻撓,翻案難度可想而知。
我把其中的利害關系盡量說明給苜蓿聽,但她始終無法接受羊子要牢底坐穿的事實。
只是反復地說:「只要能為弟弟洗刷冤屈,我愿意做任何犧牲。」
我嘆了口氣。
「這不是錢或者努力能解決的問題,除非經手這個案子的公檢法領導全部退休,否則沒有可能翻案。
」
「我要是有辦法讓他們『退休』呢?」
我忍不住笑了:「難道你還能操縱時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