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

二舅讓老杜準備九斤半公雞一只，紅繩一團，桃樹枝一根，手電一把。

我們拿著家伙什，往下河灣走，去招魂。

正值傍晚，夕陽無聲，河水閃耀一層金波。

河叫烏水河，從西邊浩浩蕩蕩而來，流經鎮子，形成一灣回水。

回水積沙成灘，堆積一座小山，山腳有一方孔洞，深不可探。

山洞前面，鋪展一片沃土。因為靠河，暴雨時節經常被淹，無法耕種，反倒讓野菜野果得以茂然生長。

二舅皺著眉頭，遠遠望著河灣出神。

我問：「有什麼問題？」

他回過頭，意味深長地說：「這地方有講究。」

我問：「什麼講究？」

他拿手比劃著：「下河灣這格局，叫做金線吊葫蘆，你看那河水，像不像一條繩子，而河灣入口這里，就是葫蘆口，積沙山就是鼓出來的葫蘆身子，所以叫金線吊葫蘆，這本來是個好事，主財福壽，但是你看，那個洞，就像葫蘆身上破了個眼兒，一些不好的東西，都順著金線跑了進去。」

我雖然聽不懂，但也覺得很有道理。

我說：「什麼不好的東西？」

二舅面色凝重：「水屬陰，河流是陰氣匯聚之地，況且咱們這條河叫烏水河，水質陰冷，色澤發烏，河水湍急，險灘無數，千百年來，壞在這條河上的亡魂無數，所里河灣里戾氣濃重，兇險無比，我在想，那東西，到底是什麼鬼？」

9

下到河灘里，站在洞門口，涼風陣陣吹來，黝黑中似鏘然有聲。

二舅攥住雞腳，扶著雞頭，對著洞門口畫符。畫完用紅繩系住雞腳，讓我抱著：「你往洞里去，我在洞外拉著繩子作法，你每走三步，叫一聲杜小紅名字，叫到第九遍，扯一扯繩子，我往回拉你，你再原路返回。

」

望著一洞黝黑，我吞了口口水。我倒不是怕鬼，而是洞里陰暗潮濕，又正當酷熱，說不定藏著什麼惡蛇毒物，被咬上一口，那就大不妙了。

二舅雙手掐訣，朝我嘰里咕嚕念叨一陣：「不怕，我念了避蛇咒，把那些毒蟲都趕跑了，你放心大膽去。」

說完給我遞手電：「只需注意坑洞，別摔跤。」

我接過手電，連連點頭。剛進得洞里，就覺陣陣寒氣逼人，像進了凍庫，連呼吸都冒白煙，雞皮疙瘩也冒了出來。

那洞口雖不大，進來卻異常寬敞。頭頂懸吊紛亂鐘乳石，巖水順著乳石吧嗒吧嗒滴落，像有人跟在我身后。加上涼風從洞口灌進來，似厲鬼嗚咽，讓人不禁頭皮發麻。

我數著步子，三步一停，叫一聲杜小紅名字。開始雄雞還昂首挺胸，咯咯叫喚，隨著越往里走，空氣越發稀薄陰冷，那雄雞漸漸萎縮，一聲不吭。

叫到第九遍，雄雞突然一聲激鳴，嚇我一跳。我轉過身，順著雞腳摸到紅繩，伸手一拉，才發現，繩子斷了。

我心下大驚，就在這時，感覺耳邊襲來一團寒氣，有個聲音飄過來：「你找死！」

10

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后腦勺頭發仿佛要炸開了，拔腿就跑。

我前后走進來不過二十多步，按說很快就可以跑出去，可腿都跑酸了，眼前還是一片黢黑，連洞口都看不見了。

正在這時，手電滅了，雄雞也痛苦地慘叫起來，咯咯——咯咯咯，像有人掐住了它的喉嚨。

我周身寒徹，感覺有一只冰冷的手，撫在我肩上，眼前起了一團黑霧。

雄雞叫聲逐漸微弱，我大氣都不敢出，只聽見自己吞口水的聲音，像雷鳴滾滾。

避無可避，逃無可逃，極端恐懼反倒激發了怒氣值，我把心一橫，大聲怒罵著，心想大不了就拼了。

這時，我聽見有人叫我，是二舅。

我在黑霧里大喊：「二舅，我在這里。」

二舅揮舞著桃木枝，黑霧逐漸散開，他朝我跑過來：「快，抱上雄雞，跟我走。」

我跟在二舅身后跑，感覺腳步異常沉重，鉆出了洞。

落日已經不見，夜幕正鋪天蓋地滑落下來。

二舅回頭看我一眼，大喝一聲：「混賬東西，我看是你找死！」

11

我還摸不著頭腦，二舅掐出手訣，一把將我摁下地。

我問：「是那東西？」

二舅點點頭，朝我身后喊：「我與你無冤仇，只是把杜小紅魂魄帶回去，你壞我法事，還要傷我童子，不給你點教訓，你不長記性。」

二舅從我手里奪過雄雞，念誦起來：「此雞不是非凡雞，王母娘娘報曉雞，別人拿去無用處，弟子拿來斬煞雞。血斬東，東方神煞盡歸空；血斬南，南方神煞勿靠邊；血斬西，西方神煞遠遠去；血斬北，北方神煞速速退；血斬中，中央神煞去匆匆。」

念完口訣，二舅右手伸出食指中指，掐成鋼刀訣，在雞頭上比劃而過，大喝一聲「雞頭落地，大吉大利，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雞頭應聲落地，血噴灑出來。

二舅將血朝四面八方揮灑出去，直到雞血都灑盡了，才扔下地。然后吩咐我：「快，拔九根雞毛。」

我不敢絲毫大意，照著二舅的話做。

等走出下河灣，我才敢問：「二舅，那是個什麼鬼？」

我二舅壓低聲音說：「頭上血窟窿，估計挨槍子死的，剛才就趴你肩上，他怨氣太盛，我只暫時壓制住他，這事沒完。

」

12

我后背陣陣發麻，跟著二舅一陣風似地往杜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