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那年,弟弟的鞋不小心掉進河里,我跳下河去撿。
可等我浮出水面,弟弟不見了。
三天后,警察在河里撈起來的捕蟹籠中,找到了弟弟的尸體,被定性被意外溺亡。
可我依稀記得。
弟弟消失那天,爸爸丟了個捕蟹籠……
01
我們家住在河邊,家里打漁為生。
那時候還沒有禁漁令,爸爸是村里最優秀的漁人,每天早出晚歸,總能有不錯的收獲。
爸爸說,這些魚就是錢,有魚我們才有錢吃飯。
每天放學后,我都會和弟弟在門口,期待著河面出現那艘熟悉的漁船。
可是最近,爸爸回來得越來越晚,帶回來的魚越來越少。
他時常半夜都沒睡覺,就坐在門口抽煙。
煙霧中,夾雜著化不開的嘆息。
后來我才知道,是因為過度捕撈,不少外來人用機器電魚,無論大魚還是小魚,都被一網打盡。
魚還沒長大,就沒了。
漸漸地,爸爸喝酒次數變多了,脾氣越來越壞,總是喜歡酒后打我和弟弟。
罵我們是賠錢貨,兩只吞金獸。
特別是弟弟,爸爸越看他越不順眼,弟弟是二胎,那會計劃生育是要罰款的。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來我們家催繳罰款。
爸爸總會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這娃子的命你們有本事就拿去!
我以為這是耍無賴的話術。
從沒想過,真的有一天,弟弟會從我生命里消失。
我現在都記得,那是個回蕩蟬鳴的夏夜,充滿腐腥味的河風,一遍又一遍拍打著岸邊的老漁船。
警察的手電,照亮了整條鄴河。
02
那年,弟弟六歲。
白天我要上學,爸爸要打漁,雖然河和海有差距,但刮風下雨,風浪還是駭人。
小娃娃在船上不安全。
于是,弟弟白天就被寄養在了張伯家。
張伯是孤寡老人,無兒無女,午飯爸爸給了弟弟的,不用吃他家糧食。
有個小娃娃陪他,張伯自然樂意。
那天我放學后,和往常一樣,將弟弟接回家,我寫作業,他就在旁邊安靜地坐著。
不吵也不鬧,眼里閃著小星星。
在他眼里,我是最厲害的人,考試次次都是第一,他說他以后也想像我一樣。
我說,會的。
我們等了很久,爸爸才回來。
他臉色陰沉地可怕,今天一條魚都沒打到,抓起桌上的半瓶白酒,悶聲喝了起來。
我和弟弟趕緊溜了出去,爸爸喝酒后喜歡打人,每到這個時候,我們就會躲到漁船上。
等爸爸喝醉睡著了,我們才回去。
夏天船艙里悶熱,還帶著腐爛的臭魚味,不能久待。
我和弟弟就在船尾,坐在甲板上吹風,因為有欄桿,也不擔心掉下去。
人是不容易掉下去,可鞋容易。
弟弟晃蕩著雙腿,鞋子直接飛進了水里。
我慌了神,想都沒想就直接跳了下去,這是弟弟最好的鞋,要是弄丟了,爸爸肯定要打弟弟。
好在我水性不錯,雖然鞋漂得很快,但我在水里打兩三個「地洞」,就追到了鞋。
我猛地浮出水面,抓住鞋子,晃了晃:
「弟弟,看!哥哥幫你抓到了!」
無人回應。
「弟弟?」
還是沒應聲。
我趕緊游到岸邊,跑上船,一遍又一遍大喊著弟弟,瘋了般找遍漁船上的每一個角落。
弟弟就像憑空消失了,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前所未有的恐懼如觸手,爬上我的大腦,在每一寸皮層間炸開!
我心臟劇烈抽動著,連滾帶爬跑回家,帶著哭腔喊:
「爸爸!弟弟……弟弟不見了!」
03
爸爸迷糊地嗯了聲,隨后才搖搖晃晃地走來。
「你說什麼?」
我身子都在顫抖,「我找不到弟弟了,他不見了!」
「人不見了,報警啊……」
爸爸又灌了一口酒,掏出手機撥打了 110,接通后含含糊糊說了半天。
我實在沒忍住,在手機邊上大喊:
「我弟弟不見了,人找不到了!」
或許是強烈的聲音,刺激到了爸爸的耳膜,他這才略微清醒,「你說什麼?」
我低著頭,不安地搓著手指。
「剛才我去河里,給弟弟撿鞋,等我出水就沒看到弟弟了。」
這一刻,我徹底繃不住了,眼淚嘩地涌了下來。
「爸爸,我沒找到弟弟!」
爸爸洗了把臉,帶著我來到河邊,先是在船上轉了一圈,確認沒有弟弟后,眼神突然死死盯住河面。
船上沒有,難道在……
一個恐怖的念頭,在我腦海浮現。
我咽了口唾沫,「爸爸,弟弟他……」
「廢話,船上沒有,岸邊周圍都沒有,還能在哪兒?」
爸爸好似隱沒在黑暗中,聲音幽幽傳來:「只能在河里了。」
我拉著爸爸就往駕駛艙走,「快,爸爸,我們去找弟弟!」
爸爸一把揚開我的手,停了下來。
「等警察到了再說。」
我急得跳腳,「再不找就來不及了,弟弟可能還有救!」
「你懂個屁!」
爸爸給了我一耳光,怒罵道:「老子船燒油的,油錢你給嗎?」
這一刻,我感覺爸爸好陌生。
油錢,有弟弟命重要嗎?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許是夜太深,看不清爸爸表情。
沉默了幾分鐘,爸爸帶我來到岸邊,說警察有船,到時候我們坐警察的船去找。
他嘆了口氣:「是死是活,看他的命了。」
那天晚上,鄴河的夜極短。
警察的手電,匯聚成了光明的太陽,只可惜,沒有一絲光,照在弟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