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她眼眶都紅了,其實我一直渴望的不過是有個家。
再糟糕還能比現在更糟糕嗎?
我看了看一邊的鐵斧,又看了看我腳上的鐐銬。
我已經虛弱至極。
「阿姨,求你幫我把腳砍掉吧。」
12
我在李真阿姨的淚水中失去了左腳。
我死死咬著不知道從哪里找到的的一塊布,腎上腺素讓我保持清醒,我讓李真阿姨按著我,借著她的力道我把自己的腳砍了下來。
逃跑前的最后一件事。
我滿頭大汗的挪到了父母跟前,將手中的鐵斧砸了下去,我憤怒的發泄著。
「我從來沒有期待過你們會愛我,憑什麼,憑什麼連活下去的機會也不給我!」
然后又讓李真阿姨把關鈺挪了過來,以他們為中心,我放了一把火,就從他們開始終結一切罪惡吧。
李真阿姨背起我向屋外走,我虛弱地搖了搖頭,指向了牌位的方向。
死寂的排位下,我看見喜女在向我招手。
李真阿姨猶豫了一下,可還是選擇聽我的。
我今天終于明白如有神助是什麼。
香爐是一個小小的機關,轉動后又是另一方世界。
小小的木牌里藏下的是不知多少女孩的悲苦。
李真阿姨抱著四個小小的塑料包失聲痛哭。
「佳佳,阿姨一共生了四個女兒,我的四個孩子啊,關山那個狼心狗肺的畜生說她們是夭折了,直到第四個我才知道不是啊,我的孩子啊!媽媽對不起你們,你們不該來媽媽這里受苦的!」
也許是失血過多,恍惚間,我看到四只輕柔的小手試圖撫去李真阿姨臉上的淚水。
我看了看全身破破爛爛的衣服,李真阿姨身上也沒有能藏東西的地方。
我輕輕地說了一句,「得罪了。」
我不斷地反嘔,揚起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終于將那四個小包依次咽了下去。
只有這樣,她們的苦痛淚水才應該被光明審判。
她們不應該無名無姓的在人間只存在著一縷被鎮壓的頭發,我親愛的姐妹們。
李真阿姨似乎把眼淚都哭干了,她背起我踉踉蹌蹌地從后面的地道沖了出去。
這一路我仿佛看見那些大大小小的靈魂在同我說謝謝。
我已經暈暈沉沉,但前方的路好亮,我想我一定要和李真阿姨走出去。
李真阿姨的肩膀好溫暖,她一直喊我不要睡過去。Ϋž
「我的第一個孩子和佳佳同一天生日,可我還沒有見過她就被抱走了,他們說她是先天發育不良一出生就沒氣了。」
「后面兩個孩子是雙胞胎,關山抱出去打疫苗的時候說是過敏沒了,我當時又哭又鬧,可我沒辦法啊,他們關著我,他們日日夜夜都找人看著我啊。」
「我好不容易懷上我最后一個孩子,我心里想,不管男孩兒女孩兒我都叫她安安,我什麼都不求,只求我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我把她當眼珠子一樣護著不讓她離開我的視線,可關山他不是人啊,他不是人啊!」
「那年村里面要修一座橋,他們給我喂了藥,我一直不清醒,可我聽見我的女兒在哭,我的安安還那麼小,她才四歲啊,關山把她的嘴巴撬開插入了一個金屬漏斗,他們合力把水泥混凝土舀進去,一邊舀一邊從喉嚨往下順......」
李真阿姨的聲音已是十分的絕望,我能想象到那對一個母親來說是怎麼樣崩潰的景象,明明孩子就在那里,她卻救她不得。
走著走著李真阿姨停了,她把我放了下去。
「佳佳,這個坡下去就是一條小路,你往東邊爬很快就能上高速公路,阿姨陪不了你了。」
就像慢鏡頭一樣,一口血緩緩地從她的嘴角滑下。
我手忙腳亂的爬過去,這才知道,為了取信他們,她自己當著他們的面喝了一杯。
我張開嘴大聲的干嘔著,所有的悲傷都從眼睛里流了出來,原來痛苦至極后,眼淚是沒有聲音的。
「佳佳,其實你不是我送走的,你媽媽那時還有良知。」
我崩潰的求她攢著力氣別說了,我心里的恨到達了極點,如果我還是完好的雙,我一定能把李真阿姨背出去。
她用力的推了我一把,眼睛逐漸渙散,大聲地嘶吼著。
「安安,跑呀!不要回頭!不要管媽媽!跑呀!」
13
我感到越來越冷,我猜我全身一定沒有完好的皮膚了。
我已經爬了很久了。
我看不到頭, 也看不到希望。
我覺得好累,我好想就這麼睡下去。
長時間地折磨和斷腿的劇痛讓我快要堅持不下去。
腎上腺素的功效也快結束了。
「關佳,活著!活下去!」
「佳佳,阿姨在前面等你!」
「關佳,把關家村洗女的真相揭露出去!」
「關佳, 讓世人還我們一個清白!」
因為是女性, 就連出生都是原罪, 因為是女性,就注定要被犧牲, 因為是女性, 在面對不公時選擇壓榨更弱小的女性。
我的呼吸都是鐵銹味,我看到不遠處好像有很多人。
我總是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我渴望有個家,渴望活下去。
從來如此,就一定對嗎?
我要活,我要活的堂堂正正!
我一定要活下去!
刺眼的大燈閃過,我努力揮舞著手臂,這一次,生的希望抓在我的手上。
我絕不放棄。
14
關家村特大殺人案在社會上造成了惡劣的影響。
夏荷帶隊前往關家村的時候, 祠堂的大火已經燃盡, 整整一百三十四口登記在戶籍內的關家村居民陸續發現尸體。
在后山下也挖掘出了許多具看起來骨齡很小的尸體,這件事讓夏荷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愿意直接面對關于女性和兒童的兇殺案。
政府趁機對全國各地的的村落走訪, 務必要將關家村類似事件扼殺在搖籃里。
由于未成年以及受害人身份的原因,關佳的放火行為并未被判刑,但也在社會監管機構下進行了數年的心理診療, 可惜的是, 關佳的左腳因為離開人體時間太長外加一路的感染造成了終身殘疾。
自此, 關佳銷聲匿跡。
夏荷再有她的消息的還是聽同事說,在西南的邊緣村落, 有一個形容很像她的女老師在進行支教活動。
她立志讓那些被困在深山的女孩兒去擁抱世界的自由。
藍天下或許會有罪惡, 但光明永遠同行。ӯź
-完-
作者:不找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