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是無法改變的!人該死的時候就去死好了!拖拖拉拉的,對本人對他人都不好!知道自己快要死的人會變得不顧一切,會很可怕!你知道我最多救過一個人幾次嗎?七次!但是第八次的時候……他還是死了。那個人……就是我爸。」
阿眉說完扭過頭去。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我知道她一定在哭。
「那時候我還小。第八次坐在他車上四處尋找那個死亡地點,因為一直找不到,我們三天三夜沒合眼。我累到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他還要我緊盯著他額頭上數字的顏色變化。眼看著時間快到了,我哭著對苦撐著開車的他說『爸爸,對不起,你去死吧!你還是去死吧!』這時迎面一輛卡車突然沖過來,爸爸他剎車同時朝右猛打方向盤。撞車后駕駛室都陷進去了,他當場死了,我奇跡般地只受了輕傷。你知道嗎?如果他朝左打方向盤,被撞死的就是我了。爸爸最后還是想救我的,我卻……事情過去好多年了,我一直后悔最后對他說了那樣的話。」
轉頭朝向我時,阿眉的臉上已經沒有眼淚。「所以說,命運還是不要去改變得好。硬要改變的話,對大家都不好。現在就算看出來有人會死,我也不會去救。阿根伯那次是在我媽哀求下才答應的,為的是賺點錢救急。」
所以這就是阿眉哭的原因。眼見喬姨會死,她沒有去救。
「那我爸那次呢,你也看到了?」
「你爸死的兩天前在水渠邊排水,我看到他額頭上有黑色的 2。」
「所以他還是有救的,你提前知道了他的死亡地點和死亡時間。
」
「對。但你不是說他死了你會高興嗎?……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
我一個人下坡先走了,腦子里一片空白。
【4】
后面一段時間我沒去后山見阿眉。
我怕看到她就想起我父親的事,感到愧疚。
她可能也不太想見到我吧,會讓她想起喬姨。
雜貨鋪的案子倒是有了進展,警察把瘋子興國抓去調查了,因為在他那個破窩棚里發現了雜貨鋪里昂貴的煙酒,那都是他買不起的。
想起來那天我也在路上遇到過他,那邊離店鋪不遠。
雖然之前興國沒傷過人,但有時會拿棍子追打村里的貓狗,村民們都說把他關起來也許是好事。
后來我還是去了后山。
阿眉果然在。
背對我坐在石頭上,身邊還有一個人,看背影我就知道是誰。Ƴź
沒想到阿眉會和睿龍在一起,兩個同歲的人坐得那麼近,肩膀都碰到了一起,就像電視里常見的戀愛中的男女。
胸口像是壓上了什麼很重的東西,很難受。我一個人悄悄走了。
之后幾天我都沒去過那里。
一周后阿眉來敲我家門。
她從沒來過我家,真是意外。說是來借削鉛筆的小刀。
她不用上學卻來借文具,再說刀片這種東西用菜刀都能代替,何必跑我家來借?
我給了她一把自己加工過的折疊式水果刀。刀鋒打磨得很鋒利,握柄比文具刀長,用來削筆很輕松。
她接過后忽然問我最近怎麼沒去后山。
我想了一下,干脆說了實話,因為不想打擾她和睿龍。
「打擾什麼?我在借他的課本看,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在問他而已。
」
咦?借課本?
說到這個,阿眉的臉頰似乎有些發紅。
她說她只讀完了初中,爸死后,她媽就帶著她過起居無定所的生活。她想看看高中課本里教的是什麼,就找睿龍借,但睿龍不肯外借,只能他拿出來兩人一起看。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我信了,心情也一下子變得輕松了。
我說想起一件事,小學課本里教過一種鳥像她,是蜂鳥。
她問哪里像。
我說蜂鳥有著人類不具備的第 4 種視錐細胞,可以看到人眼看不到的顏色,就像她能看到人臨死前額頭上的數字一樣。
她說不記得課本上有這段了,只記得說蜂鳥飛得很快,像花叢中的流星啥的。但她對最后一句話印象深刻,「你剛想看清楚是什麼東西時,它卻一閃就不見了」。
我說那些是我后來在課外書上看的。還有一點她和蜂鳥像,蜂鳥很兇,連老鷹都敢斗。
她意識到了我在說什麼,追著打我。
兩人間的隔閡就這麼一掃而空。
她走時我送她到路口,她忽然問我最近有沒有找過睿龍玩。
我說沒有。
她說有空去看看睿龍,陪他到處玩玩。
我不太情愿地答應。
但是很快,我察覺到了話里的玄機,追上去拉住她問:「睿龍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叫我找他玩?該不會你看到了……」
可怕的想法被驗證了,阿眉沉重地點頭。「昨天中午看到他額頭上有白色的 3。你去陪陪他吧,剩下的兩天讓他過得開心點。」
說完這些,阿眉低著頭走開。
落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個長長的感嘆號。
當晚我去了村長家。
睿龍見到我很高興,我卻笑不出來。
他抱過來一堆漫畫請我看,說我很久沒來攢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