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來了會算命的母女,據說可以算出人的死期。我爸去算過,但幾天后還是死了。村里雜貨店的老板娘,不久也被殺了……
【1】
我爸昨晚上死了,酒醉失足掉進村里水渠淹死的。
我提前就知道他會死。
前天中午在后山抽煙時阿眉對我說:「你爸明天會死。」
我說:「去你的,我爸早上還把我按在地上打呢。他一喝多就像神經病一樣。」
「他死了你會難過嗎?」
「才不會。高興還來不及。」
「那就好。」
現在他真的死了,我并不高興。
看到他被水泡腫的尸體,我還是有些難過。
當母親撲在尸體上嚎啕大哭時,我的眼淚跟著掉下來。
他原本還算個稱職的父親,兩年前村辦廠效益不好他被辭退,年紀大了找不到工作,只好在家務農,家里的開銷都要靠在縫紉作坊干活的母親。大概是覺得沒面子,他借酒澆愁,后來上了癮,整天不清醒,靠打我發泄苦悶。
阿眉會預知父親的死我并不很意外,因為她是算命人的女兒。
她和她媽是一個月前臨時在我們村住下的,跟村長借了村里廢棄的倉庫,她媽在里面搭臺算命。
那天我去村北的后山上吹風,看到有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坐那兒抽煙。
她給我遞煙,我不會抽,但不想在女孩子面前丟臉,還是接了,結果被嗆到。
她笑了。
她說她叫袁眉,比我大兩歲,讓我叫她眉姐。我不樂意,只叫過一兩次姐,后面改叫阿眉,她好像也沒在意。
據說她媽算命很準。
她看出村口阿根伯身上有死光,說他不久將要遭遇不測。
阿根伯家里人不信,但阿根伯信了,愿意出三千塊錢來消災。
三天后阿根伯正在田里犁地,她們母女跑來叫他。剛爬上田埂,他家那頭一向溫順的大水牛突然發了瘋,把隔壁田里的王胖撞成了重傷。
如果阿根伯沒上田埂去見她們,他那身板肯定扛不住這一撞。
我問阿眉是不是她媽給我爸算過命。
她說是的,上禮拜我爸去算過,她在邊上聽到的。
當時我并不知道,這話是阿眉在騙我。
爸死后家里就剩我和我媽相依為命,因為少了張嘴,母親的擔子反而輕了,但為了多賺點錢供我初中畢業后繼續讀書,她還是起早貪黑自愿加班。
那天我和我媽在家整理父親的遺物,如果有值錢的就去賣了補貼家用,結果發現父親最值錢的只有一塊上海牌手表。
媽說這別賣了,還是給我戴了吧。
我問媽,爸他什麼戴的掛的都沒有嗎?媽說他不迷信,身上沒有多余的東西,以前給他求過一個開光的掛墜都扔了。
我這才開始懷疑:從不迷信的爸,怎麼會去算命?
第二天我去找阿眉。
她們母女住在打谷場邊的空倉庫里,從我家走過去要穿過半個村子。
半路上我遇見了睿龍。
曾睿龍是我在村里最要好的朋友,他是村長的兒子,比我大兩歲。
自從去年他去鎮上讀高中后,我們不像以前那樣常見面了。
他還是像以前那樣,喜歡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間,突出帥氣。
睿龍說他剛從學校回來,正要回家,問我去哪里。
我說去打谷場,他問我是不是要去算命,我支吾了。
他露出猜到我心思般的笑容:「小震,你是要去看算命女人家的女兒吧?」
「啊?你也認識她?」
「當然認識,她們娘倆就是找我爸借的倉庫住。」
見我不搭話,他又說:「阿眉她長得挺好看的。就是有點兇。」
他家和打谷場一個方向,我們便一起走了。
小路兩旁滿是黃燦燦的油菜花,淡淡的香氣聞上去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隨著香氣飄來的還有走調的歌聲。
聲音里帶著笑意,聽著卻有點凄涼。那一定是瘋子興國在唱歌。
興國 40 多歲,從小腦子就有問題,一年四季都穿著那件黑乎乎的軍大衣,亂蓬蓬的頭發遮蓋住臉,眼屎從來沒擦干凈過。前年他媽死后,靠著村里人的施舍他才沒餓死。
黑色大衣的身影在花叢中穿行,很快消失不見。
【2】
藍磚墻的空倉庫就在河對岸,我倆剛過石橋就聽到吵鬧聲。
房門口圍了不少人,多到看不清里面。如果都是來算命的,那生意有點好過頭了。
「什麼出錢消災?都是假的!躲過了牛撞,我公公還是死啦!」
「送佛送到西,人沒保住就是騙錢!」
「就是就是!都是騙人的!把騙去的錢吐出來!」
村里的三姑六婆們簇擁著阿根伯的兒媳,將矛頭指向坐在門口一張桌后的中年婦女。
這個頭發枯黃散亂的婦女就是阿眉她媽,她坐定在椅子上,冷對那些女人的指責。
聽了幾句后,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花了三千塊錢破財消災的阿根伯,今早因為腦溢血死在了麻將桌上,這些人是替他兒媳婦出頭來討錢的。
阿眉媽冷哼了一聲后說:「錢是不會退的。被牛撞的災已經消了,后面搓麻將腦出血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又沒說出那點錢就能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