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笑了,接著摸著我肩上和脖子上的草莓,開始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她說:「你之前想漲工資的事情,我考慮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有個條件。」
她踢掉腳上的鞋子,躺在沙發上,用手點了一下自己的腳,示意我給她揉腳。
「是什麼條件呢?」我一面蹲下,一面問。
劉冉冉說:「以后你啊,每周代替我去哄我兒子睡一晚,我給你漲五百。」
我臉色一白。
劉冉冉嘻嘻一笑:「你這什麼表情啊?你知道的,我兒子就是個小孩子,它懂什麼?又不能怎麼了你。」
「可是——」我真的不想。
劉冉冉臉上的笑意開始消失:「桑娜,你搞清楚情況。我是給你份工作,不是求你工作。說句不好聽的,以前古代的少爺長大都有個通房丫鬟,我兒子就算有個也不過分吧。而且我不是說了給你漲工資嗎?」
五百塊錢,買個暖床的厚電熱毯都不夠。
可悲的是,這一刻我最大的憤怒居然是錢不夠。
我鼓起勇氣:「我聽說肖云他們的新進來的初級助理工資都是八千。」
錢太少了,用錢的地方多,攢錢的速度實在太慢了。
我早就錯過了最佳整容期,我真的不想到老都是這張臉。
劉冉冉一下瞪大了眼睛:「喲,桑娜,你是在和我談條件嗎?膽肥了啊。也不看看自己什麼鬼樣子,除了我還有誰給你工作?還八千?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工資不漲了,我看就是你的活太少了。閑得!」
她腳一晃,耷拉在我腿上。
「閉嘴,捏腳。」
我看到了她的腳。
5
劉冉冉身上很多地方都動過,包括腳。
本來她腳拇指旁骨頭突出,多了一塊。
為了穿高跟鞋好看,就把那塊骨頭切掉了。
現在切掉的地方多了一個東西。
她的腳上穿了薄薄的襪子,幾乎和膚色融為一體。
所以右腳那個小小的紅痘痘格外明顯,分成兩瓣。
就像一張人嘴。
此刻那痘痘嘴努力掙扎著,終于裂開了唇瓣,說話了。
「現在,我有臉跟你說話了吧。」
聽見這聲音,我一個哆嗦,差點摔坐在地上。
這聲音是上個我們一起弄死的助理貝霖霖的。
6
那痘痘嘴桀桀笑起來。
我顫抖著抬頭,劉冉冉毫無反應。
她聽不見這個的聲音。
劉冉冉慢條斯理喝了一口冰得正好的果汁,沒有等到我如以往一樣的服軟道歉。
她定了定神,打發叫花子一樣,又給我畫餅,說我一張爛臉,反正現在嫁也嫁不出去,陪小孩子睡一下又沒有什麼關系。說別的助理就是看不得我好,要我安心在她這里繼續干。
她打包票一定會好好照顧我,只要有她紅的一天,就有我吃飯的一天。
「所以我說,桑娜,你啊踏踏實實的。你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我死死看著那痘痘嘴,嘴巴抿了一下,似乎還有小舌頭,我一時沒忍住,伸手去抓那痘痘嘴。
嗤一聲。
那痘痘嘴竟然咬了我一口。
鮮血立刻順著指腹流下來。
是活的,這個鬼嘴是活的!
我渾身顫抖。
因為喝了血,那痘痘嘴還吧唧了一下嘴。
「劉冉冉,你這個小賤人,看我怎麼收拾你,哼。」
這一回,我聽得真切。
聲音沒錯,就是貝霖霖。
貝霖霖的死,我是見證人和監督人,我親眼看到她被米糠堵住嘴,頭發蓋住臉,埋了。
怎麼會?
怎麼會!
7
我戰戰兢兢僵硬地蹲在那里。
正要將事情告訴劉冉冉。
劉冉冉卻只以為我是因為她不同意漲工資有想法才不說話。
她看我臉色難看,頓時蹙眉。
「說你兩句,擺臉色干嗎。你做事不能只看錢,想想吧,這些年在我身邊,沒短你吃穿啊。就連男朋友我都給你介紹了三四個,是你不肯去見面。」
介紹男朋友?
介紹的都是曾經學校喜歡我漂亮臉蛋的二代或者渣男,一看到我現在照片就開始嘖嘖嫌棄那種。
我怎麼可能去見。
劉冉冉見我還是沒說話,又說:「再說,這些年我身邊生活助理,里外就是你一個人,我對你還不夠信任還不夠好嗎?」
里里外外都是一個人。
這些年,我沒有一天睡覺超過六個小時。
我抬頭看她,一眼看到了她鼻子上又長出來的黑點。
兩個黑點,一左一右,就像幼崽還沒睜開長大的豆豆眼。
但劉冉冉卻渾然不覺。
劉冉冉見我看她,又說:「而且你的臉我不是介紹人給你做手術了嗎?只是人家是名醫,要排隊,最快也要明年三月。這還是我好不容易幫你搶到的位置。你要是好好陪我兒子,我這回真的給你漲五百,加上之前的五百,也有一千了。而且還安排你明年整容。」
這種話我已經聽了六年多,換了兩個名醫,前前后后耽誤到現在。
她這邊說著,電話響起,是化妝師給她說借禮服的事情,她哼唧著要一套高定把其他幾個小賤人比下去,愿意多花十萬的「介紹費」。
我費勁半天起早貪黑,掙的還不如她一個袖子錢。
我只是臉毀容了,并不是腦子毀容了。
劉冉冉的敷衍我何嘗不知道,但是這麼多年,她幾乎就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