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煦的日光下,襯得他看向我的目光灼灼。
斂眸看清琴牌的那一刻,他驀地睜大雙眼,「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我笑得不甚在意。
「我手腕受傷,終生都再拉不了小提琴了。這把琴陪伴了我很多年,我不忍心它回到角落里吃灰,你要不嫌棄,就代替我繼續讓它發揮作用吧。」
他聲音不知為何有些低顫,「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沒有的。」
心被揪作一團,連帶著手腕都隱隱作痛。
我不知道,我要用多久去釋懷這件事。
「那——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
大抵白白接受會叫他內心不安吧。
我歪頭,「以后我的婚禮上,就幫我演奏你剛剛的那首曲子吧,我很喜歡。」
這個愿望我終生都實現不了了,這樣也不算遺憾吧。
他握緊了手中的琴弓,「你要結婚了?」
我望向身后波光粼粼的水池,「以后會的,等我的幸運男嘉賓出現。」
不知是否是錯覺,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好像輕松了一口氣。
轉身時,他突然叫住我。
「姐姐。」
我回頭。
他沖我朗朗一笑,聲色是專屬少年人的清冽:「我會把這首曲子,練得更好。」
我與他的對話全程落在不遠處閨蜜的耳朵里。
陸漫頗為感慨,「真好,幸好裴信庭這不識貨的傻叉沒有泯滅你對愛情的向往,我還擔心你走不出來呢。」
不怪她杞人憂天。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都是跟裴信庭在一起的。
兩家生意往來密切,又是鄰居,父母交好,我倆同年出生。
從沒有所謂的娃娃親束縛,但好像順理成章的,大家都覺得我會跟裴信庭走到一起。
就連我也是這樣以為的。
我好像生來就要嫁給他一樣。
懵懂無知的少女情懷和情竇初開皆是因為他。
事到如今,我才后知后覺想到,他從未給我過任何承諾,我們也始終沒捅破那層窗戶紙。
他不是一定會選我。
不過換種生活也挺好的。
我恍然想——
我也不是非得選擇他。
我始終對愛充滿期待。
6
我放不下的,從來只有音樂。
那場我沒能參加的音樂會舉辦得很成功,裴信庭與宋清月配合默契,演奏現場接近完美。
我退學后宋清月便成為了他唯一的搭檔。
再后來他們參加國外大大小小的比賽、音樂演奏會和公益晚會,登上的舞臺越來越大,名氣也越來越高,斬獲大獎無數。
俊男靚女的組合很是惹眼,媒體稱他們為最佳拍檔。
這一切都是我無心所知,互聯網發達的時代,冷不丁地看一眼,都能捕捉到有關他們的信息。
據說,他們要回國了。
但這一切都跟我無關了。
回國后,我潛心學習,奮斗一年,考了個編制。
加上歷史成績加成,幸運地成為了閔城大學音樂學院的樂理老師。
閨蜜說我就職的很是時候。
過段時間,便就是閔城大學的七十年校慶。
屆時不少往屆優秀畢業生會回到母校,其中不乏一些知名企業家和著名畫家、音樂家。
電話里陸漫聲色激動,「說不定你的真愛就在其中呢!姐妹,能不能在意氣風發的大學生里搶一個好的觀眾席位就靠你了。你可是我在閔城大學唯一的后門。」
我輕笑,「那我爭取完成任務。
」
上課鈴聲響起。
我收了手機走進教室,又開始了我自己的演講。
能考上閔城大學的,都不是泛泛之輩,對于從小便接觸音樂的人來說,樂理知識與水課無異。
班上沒幾個抬頭的,唯獨最后排的男生坐得端正。×ļ
時隔一年,隔著遠遠的距離,我還是一眼便認出那是沈不渝。
又是一年春。
窗外濃密枝葉搖晃,映照進來的光斑明翊駁雜。🞫|
他目光專注看我。
從頭至尾。
算算時間,他也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了。
按照閔城大學的習慣,他此刻應當在公司實習,或是已經簽署好畢業就業的合同。
下課后,教室人群散去,我在講臺處收拾資料,抬眼,只有他還留在座位上。
「姐姐,好久不見。我應該喊你老師嗎?」
我搖搖頭,笑著與他寒暄。
「沒簽實習合同嗎?怎麼又回到學校了?」
他有些靦腆,耳根都有些泛紅。
「簽了,簽了一家小公司,老板很好說話。學校校慶,有我的節目,就讓我返校了。」
「我半路出家,全憑熱愛,擔心基礎功夫影響效果,才跑來蹭課惡補的,沒想到音樂學院新換的樂理老師,竟然是你。」
緣分巧妙罷了。
回國這一年我幾乎切斷了所有社交,跟我媽匯報的日常生活也是含糊其辭。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位與我僅有兩面之緣的沈不渝,也算是故人了。
心情沒由來的舒暢許多。
他說,「姐姐,我可以加你一個聯系方式嗎?以后有關于小提琴的問題想請教你。」
握住手機的手一緊,我頹靡地看了眼自己指尖都在顫抖的手,搖了搖頭。
「我幫不了你什麼的。
」
微信二維碼頁面跳出,「叮」的一聲,他很快掃上。
「不!」沈不渝回答得斬釘截鐵,「姐姐的厲害之處不在于指尖。」
我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從我們見面那天起,我就已經是個不能拉小提琴的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