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臉死了。」
我握住手機的手收緊,喉間苦澀翻涌。
「漫漫,怪不了她,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因為,最起先吃她這一套的人,是我。
誠如裴信庭所說,宋清月走到今天不容易。
她什麼都沒有,小提琴是她的全部,代表著她以后的前途命運。
她第一次出現在教室時,一身廉價樸素的裝束,拘謹不安地站在臺上,用不流利的英文磕磕絆絆地做著自我介紹。
眼神露怯。
班里人嘲笑她是中國來的鄉巴佬。
這是我們班第三個來自中國的留學生。
異國他鄉,我成為她唯一一個可以大膽交流,小心翼翼依靠的人。
很快便相熟起來,連帶著裴信庭也跟她說上了幾句話。
宋清月確實勤奮、努力,再加上性格軟糯,見誰都是靦腆的笑意,班里人也漸漸容納下了她。
就連一向眼高于頂的樂理老師都為之動容。
練琴房里,我與裴信庭正為兩個月后禮堂音樂演奏會糾結選什麼曲目,樂理老師牽著宋清月的手走來。
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你很優秀,家境優渥,以后登上大舞臺的機會還有很多。要不這次機會就讓給宋清月吧?」
看著宋清月期待而又怯弱的眉眼,我想,我參加過諸如此類的音樂會已經不計其數了。
盡我所能地,讓她人生更圓滿一點未嘗不可。
就讓她一次。
哪兒能想到,這一讓便讓出了我一半的命運。
宋清月第一次參加這種舞臺,光是想想就怯場,再加上她與裴信庭幾乎無默契可言,一連半個月,都是我們三個呆在一起,我幫她適應。
是從什麼時候裴信庭看她的眼神開始變的我也不知道。
他在我耳邊抱怨不能單獨跟我一起的次數越來越少。
擔憂宋清月彈琴會出狀況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更甚至——
慢慢的,他們練琴不叫我了。
起先裴信庭對宋清月是憐憫的,但后來,那雙眼里的欣賞、期待、喜悅早就將其取而代之了。
而我后知后覺地發現——
宋清月望向裴信庭時,總是仰慕的。
地震,不過是在我猶豫不決做出選擇的時候,推了我一把而已。
4
裴信庭以為我在跟他鬧別扭,等的是他低頭,是他給我一個虔誠且肯定的態度。
但其實,搖搖欲墜的琴房里,意識消弭的那一刻,我就想好我們要怎麼分開了。
我退學了。
瞞著所有人做了這個決定。
一個小提琴手,卻終生再也握不住琴,沒什麼比這更諷刺的了。
我也沒有了繼續留在這里的理由。
退學申請報告批準下來的那一天,我拉黑刪除了裴信庭的所有聯系方式,并買了當天回國的機票。
所有的東西我都沒有帶走,唯獨帶走了那把我愛不釋手卻可能再也沒機會拉響的小提琴。
陸漫來機場接機,老遠向我跑來,跑著跑著便落了淚。
「程知儀,你讓別人擔心死了知不知道。」
她心疼地接過我后背上的小提琴,哽咽道:「以后的路怎麼走?回家繼承家產嗎?阿姨知道你回來了嗎?」
我搖搖頭。
從小到大,我媽就沒把我往繼承人方向上培養,她知道我熱愛的是什麼,費盡心力要將我捧上國際大舞臺。
如果她知道,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我泯然眾人,又該多麼沮喪。
更何況,我不想我媽跟著為我的將來以及與裴信庭的事煩憂。
長路漫漫,我有錢有顏有才華,還愁找不到容身之處嗎?
陸漫的家位于閔城市中心,位置優越。
左行幾百米便是聞名全國的一流大學——閔城大學。
閔城大學前方不遠處就是著名的圣倫教堂。
車身經過教堂廣場前,我被一陣悠揚的琴聲所吸引。
是《because of you》。
降下半截車窗,恰看到晴日下,白鴿縈繞,少年一身干凈的休閑穿搭,身影欣長姿態優雅舉著小提琴。
身后許愿池粼粼的波光通過左臂拉琴弓的弧度若隱若現。
他整個人宛若鍍了一層金光。
陸漫不知何時踩了剎車,在一旁惋惜道:「這個人是閔城大學的大三生,叫沈不渝。極為熱愛小提琴,但是因為家境貧寒,所以讀的商貿,不過人家學商貿照樣成績位列群首,小提琴純為愛發電,也是高手,確實厲害。」
「你怎麼知道這麼詳細?」
陸漫輕嘖一聲。
「你當姐白混的?沒事我就喜歡跑進閔城大學看帥哥,這種事我摸得門清。」
我再度看向沈不渝。
單聽他的琴音婉轉悠揚、每個音節都那麼準。
卻不夠純澈清穩。
抵在肩頭的那把小提琴,廉價而又老舊。
這讓我想到了宋清月。
但他又與宋清月不同。
少年眼神剛毅,氣質淡然,若非陸漫所說,更像是一個出身于鐘鳴鼎食之家的貴公子。
一曲畢。
他輕輕抬眼,隔著春風與層層飛起的白鴿與我四目相對。
視線交匯的那一瞬間,我拉開了車門,將我的那把小提琴拎了出去。
算了。
再圣母一次吧。
這把小提琴,我也用不上了。
5
沈不渝呆愣地接過那把琴。